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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

一切就可以说得通了。

毒嘴,招摇,气势逼人,连周统领都要为他鞍前马后。

以及那句王妃……

哪怕在这穷乡僻壤,商陆也曾听闻陛下在做璟王时曾娶过一位男妻,但夺位成功后似乎觉得王妃是耻辱,继位没几天就休了妻。

商陆本来觉得皇家无情,如今亲眼一见,才知传言不实。

陛下瞧着不像休妻……

倒像是被休。

夜半三更,雨还未停。

姬恂喝了新熬好的药,浑身热意终于隐约有消退下去的趋势。

楚召淮终于松了口气。

雷声渐行渐远,隐约可听到像是敲盆般沉闷的轰鸣。

姬恂墨发披散枕上,嘴唇苍白,昏睡中眉头越皱越紧。

四肢百骸依然燥热,浑浑噩噩中,忽然感觉一双温暖的手朝他耳边探来,用了些力道捂住他的耳朵。

闷雷好像被这双手完全隔绝在外。

熟悉的药香弥漫鼻间,姬恂终于安心地任由自己彻底跌入黑暗。

陛下不适用治疫病的药方,断断续续换药两日才终于彻底退烧。

再次醒来时,朝阳从窗户落在眼睛上。

姬恂注视着床幔好一会,后知后觉有人正坐在床边的脚踏上呼吸均匀,似乎在守着他。

脑海后知后觉记起这几日楚召淮寸步不离地照料,姬恂唇角勉强动了动,偏头看去。

周患那张人畜无害的脸倏地怼过来,双眼几乎放出光芒:“陛下!您终于醒了!”

姬恂:“……”

姬恂半阖着眼眸。

周患大惊失色:“陛下这是怎么了?可是烧了太久,脑子不适?”

姬恂冷淡道:“速去支点银子买两匹汗血宝马,快马加鞭八百里加急回到晋凌,问问重山这句话该不该说?”

周患:“……”

见陛下这张毒嘴依然威力惊人,周患就知晓他好得差不多了,上前将人扶着半靠在高枕上,将在小火炉上温着的药递过来。

姬恂垂眼喝了几口。

周患见陛下脸色还好,开始对他说正事。

“燕枝的大疫已控制住了,幸好其他县并未爆发大疫,知府和布政使在商议,是不是这个月底就能打开城门,任百姓去留。”

姬恂“嗯”了声:“可。”

周患又叽叽歪歪说了些有的没的。

姬恂他“啧”了声,知晓不能等周患开窍,索性直言道:“召淮呢?”

“哦,神医还在营帐忙活呢。” 周患道,“神医还有心疾呢,这样忙活可不是个办法,陛下要不去劝劝?”

姬恂握着药碗的手指因用力,指甲微微发白,将口中苦涩的药吞了下去。

他已没了立场和身份去要求楚召淮做什么。

周患见他没应答,隻好说:“好吧,那我让商陆大夫去劝一劝,神医一直喊他哥,想必是听哥的话。”

姬恂:“……”

姬恂指腹越发青白,力道之大几乎要将碗捏碎。

不可否认周患这话是对的,楚召淮心软,向来经不住旁人的劝说。

当年在璟王府哪怕再难过愤怒,赵伯一哄他吃饭他还是乖乖道谢,从不让自己的坏情绪影响旁人。

如今大疫控制住,商陆一去,定能劝说住楚召淮。

可好像哪里不对……

姬恂默然注视着只剩了个药底的碗,像是一道雷光驱散了眼前迷雾一般,意识陡然清明起来。

商陆隻认识楚召淮三个月,就能提建议哄人去休息。

他为什么不行?

当年两人分开得太过惨重,留下好似天堑般不可愈合的伤疤。

姬恂似乎是畏惧那道伤痕,甚至未去看那伤有没有愈合,对待楚召淮束手束脚,如今只是一句轻飘飘的关怀的话都无法坦然说出口。

姬恂眉尖紧锁着,思绪混乱极了。

周患想了想,又把京中发来的传信拿给姬恂:“大疫已控制住,太子殿下发来家书,委婉询问陛下何时回京。”

姬恂回过神来,听到是姬翊的信,随手接过。

就见被朝臣阿谀奉承讚为“高才硕学,可比宁王”的太子殿下,家信用词甚为简单直白。

「父何时归?众臣欺我年幼,斥我疑我,望速回替我出气。

翊三跪拜求。」

姬恂:“……”

姬恂将信揉了揉,准确无误砸周患脑门上。

这叫委婉?

周患将弹起来的信纸接在掌心,没心没肺地问:“那陛下要回京吗?”

姬恂偏头凉凉看他。

周患“哦”了声,知道答案了。

燕枝县的大疫短暂控制住,两日内除了陛下外只有几个人染上,且都是轻症,好得极快。

水已彻底退了。

本是一片好风景,放眼望去却被大水席卷得树桥坍塌,满地荒瘠。

京城的钦差亲至,临江州的知府和布政使几乎使出吃奶的劲各处奔波,短短一月彻底控制住,赢得百姓一阵传颂。

楚召淮在营帐外的空地处,坐在小凳子上研着药。

阳光倾洒,有几个已无大碍的病人从营帐走出,外面正有亲人来接。

一个七八岁的孩子穿着空荡荡的衣袍,欢天喜地地奔向不远处等着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