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1 / 1)

首辅养成手册 闻檀 3103 字 1个月前

皇后眼稍微挑,娇艳贵气。已经三十多岁了,长年的养尊处优让她看起来没有丝毫老态。

陆嘉学看着她说:「皇后娘娘,我倒是有一疑问。既然谢敏都不知道身边丫头为二嫂的人,你又如何知道的?」

皇后没有怎么迟疑,就道:「自然是陆嘉然告诉于我的。那丫头一开始也并非你二嫂的人。只是后被二嫂收买,用家中兄弟的性命威胁,叫她不得不听话……死在谢敏丫头手中,正好还能嫁祸与谢敏。方才是一石二鸟之计。」

陆嘉学印象中二嫂并没有什么心计,虽然家世雄厚,但在原来的侯夫人面前不突出,与谢敏也无法比。以至于当年她死的时候,也是无声无息,除了陆二爷为其戴孝了一年,再无别人注意。

「二嫂已经死了十三年了。」陆嘉学靠着椅背,手指交叉,「我也不可能去把尸体挖出来问,当年人证只剩你。就算那丫头其实是你的人,你因嫉妒杀人,也是完全合乎情理的。」

皇后听到这里有些激动,她按捺着说:「我是喜欢陆嘉然,但我也不可能为他杀人……我毕竟是太子妃!绝不会为他做这等事,我若是这么爱他,都督大人你亲手杀了他。那么这些年来我又何必讨好你,早该恨你入骨了。」

陆嘉学不语。

皇后却有些颓然,她嘆了口气:「好吧……如果你非想事无鉅细全知道的话,我还有几个怀疑的人选。这些人我不确定,我唯一比较确定的人是你的二嫂。但是关于陆嘉然的那些话绝对是真的,你杀他倒也真没杀错……」

「还有哪些人?」陆嘉学突然问。

皇后神色一凝:「当年的宁远侯府夫人,也就是你的嫡母。陆嘉然是她唯一的儿子,陆嘉然所有的事她都知道。她也许不想看陆嘉然继续这么做下去,又不能损害儿子的名誉。便想斩草除根……甚至还有可能是……」

陆嘉学摆了摆手。

「不必说了。」他淡淡地道,「你回去吧,我会带个人来见你,你把今天说的事告诉她。」

皇后的话模糊隐约。陆嘉学原来想知道真相是想復仇。但是现在他已经变了,他只是想要个对那人的解释。以至于皇后话中那些更深的漏洞,他都不想去追究了。因为那些牵涉的人几乎没几个倖存了,唯一倖存面前这个皇后周氏,他还有用处。

皇后愕然,她大概是永远猜不中陆嘉学在想什么。看到陆嘉学要走了,她立刻叫住他:「都督大人,这等事我怎能随便与别人说。我怎么也是一后之尊,唯独与你说而已,这话我绝不再对别人说!」这等事走漏出去了她这辈子就完了!

「皇后既是个聪明人,不用我多说。」陆嘉学留下这句话就离开了。

他要赶赴大同了。刚娶了人,不能留她独守空房吧。

大雪纷纷扬扬,皇后突然有些崩溃,捂着眼颤抖。地位再怎么尊荣,无奈的事情还是太多。没有亲生的孩子傍身,她就算是一国之母又能如何。她把烫的酒喝了,叫宫女进来,准备次日中午再回宫。

而次日天亮,赵明珠要去皇后宫中请安。

她也算是入了皇上的眼,在新入宫的三位妃子中还算得宠,封了美人,也搬到了储秀宫中居住。这日请安却被皇后身边的掌事宫女告知皇后身子不适,让她们都回去。

皇后那个远房侄女却还只是才人,一见赵明珠就黑着脸。看到赵明珠走远了,才低声同宫人道:「这下贱坯子,还真当自己是个什么人物了……不就是个小门小户出来的充了假凤凰吗!仗着英国公府的身份作势……」

赵明珠身边伺候的宫女却听到了,抱怨道:「美人,才人说话也太难听了!您比她高一级,我看逮着机会就该撕烂她的嘴!」

赵明珠根本不在意:「人家是看我顺意嫉妒我,我还怕她不骂,骂了正好,今晚去给皇上送汤正好说一说。」

她又问:「我让你给父亲送砚台出去,你可送了?」

那宫女笑道:「美人放心,您交代的事我肯定做了。」

赵明珠才点头:「回去记得吩咐小厨房熬碗火腿炖乳鸽汤,多加些红枣,皇上爱吃甜些。」

砚台其实是传信给罗慎远的。她在皇上枕边,有什么异动是最先知道的。现在朝堂的局势紧张,她有什么都会告诉罗慎远。

徐渭下狱之后没几天就被赐死,二十五日斩首。这几天求情的官员络绎不绝,被皇上牵连的很多,得以保全的唯独罗慎远而已。皇上这些日子却和自青城山来的道士论炼丹,根本不怎么管朝事,说再多都没有用。

而罗慎远跟汪远的关係变得不明确了,他与汪远走近了许多,汪远在朝堂上也不再针对他,甚至有议,说工部尚书退任之后罗慎远便能担任这个职位。工部尚书一向要兼任武英殿大学士,也就是内阁阁老……罗慎远可有可能是下一任阁老!

赵明珠想到这个就胆颤心惊,也不知道他能不能!

赵明珠嘆气,这些她可不懂,还是回去煲汤吧。能帮一些就帮一些,就当是在报答宜宁了。

罗慎远收到她的信已经是下午了,他正要进宫面圣的时候。其实赵明珠没写什么,实则只有一句话:皇后昨夜未归。罗慎远把纸条烧了,这时候下属进来道:「大人,已经备好轿子了。」

轿子在刑部大牢外面停下来,徐渭临死前,罗慎远来见他一面。

天牢昏暗,从狭小的夹道进去才是牢房,里头没得窗,点了松油灯。徐渭盘坐在铺着草垫的炕台上,昏暗中有蛇鼠的声音。

非常的静,以至于他的脚步声一步步进了,徐渭就睁开眼。

他识得他学生的脚步声,不用看都知道是罗慎远。毕竟这个时候还能来看他的,除了罗慎远之外应该也没有别人了吧。

徐渭说:「你来了。」

罗慎远没有说话,他一身庄重正三品的朝服,站在昏暗潮湿的天牢格格不入。那个次辅却坐在天牢里,身上穿着囚服,脸边落下一缕头髮。他对于死亡显得很从容:「我听闻你投靠汪远了?」

「老师这话听得有误,我虽未为老师奔走,但也不是见利忘义之人。」罗慎远淡淡地说。

徐渭有些失神:「请流党言官多骂你吧。其实那些言官不该骂你的,真正该骂的人是我。至少我从来没有真诚的待过你。恐怕你也早就猜到了,我真正培养的下一任首辅是杨凌,力捧你只是为了他能不被汪远党注意。其实你们的才华是相当的,但别的方面他却远不如你……但你手段狠厉无情,若是你做了首辅,迟早会是另一个汪远。」

罗慎远背着手沉默,黑暗的世界里。的缝隙间漏出几丈光,照在他的背后反而看不清脸。

「老师不用担心,我会保老师的家眷无碍。日后老师就算不在了,我也会将您的教诲铭记于心的,最后来看您也是尽最后点师生情谊,就此别过了。」罗慎远转身要走了。

徐渭突然在他的身后说:「我听说你妻子患了重病,可好些了吗?」

罗慎远背对着他,脸上的表情很难言说。他说:「好一些了。」

「那就好。」徐渭似乎鬆了口气,「你这么看重她,她要是有个什么,我不知道你会怎么样……」他靠在墙上,语气很温和。也许他无数次的动摇过,但是最后他还是选了杨凌,至于对错,其实已经不重要了。

罗慎远还是走出了天牢,越走越快。上了轿子之后才闭上眼,他把老师最后的一点温情也忘记了。

他跟徐渭不是一类人,也许他真的更像汪远吧。

干清宫渐渐的近了,罗慎远又闻到了那股香的味道。

太监引他到了偏殿,皇上穿着道袍,净手之后沐浴焚香。在他对面坐下来,他喝了口茶:「朕听说罗爱卿去看了徐渭。他在次辅的时候,对你一向照顾。这些天为他求情的人络绎不绝,倒是没见你求情过。」

「皇上已有定夺,自然有皇上的道理,微臣敬重于老师,却更要尽忠于皇上。」罗慎远道。他又笑了说,「皇上喜爱炼丹,微臣倒也有个高人想引荐给皇上。那位高人在当地有活神仙之名,可通鸿钧老祖的旨意,颇为神奇。微臣已经请他来了,皇上过几日便得一见。」

皇上听了很是惊讶,又十分感兴趣:「当真可通鸿钧老祖?」

「自然不假。」

皇上问了许多这位高人的事,啧啧称奇。不过一会儿,他又沉默下来。然后对罗慎远说:「除汪远外,爱卿最合朕心意。我有一件事想交代爱卿去做,事关皇家声誉,望爱卿慎重才是。」

罗慎远站了起来:「皇上且说无妨。」

「你可知道……为什么这么多年皇后都未曾有孕?」皇上缓缓说了句。

罗慎远突然想到赵明珠的那句话,心中顿时有判断,屋内气氛凝滞,他道:「微臣大概能猜的一二分。」

「是朕下的旨意,只是怀疑,究竟如何朕却不知。」皇上说,「朕今日交一样东西给你,你有了他们,日后在朝中做事就更方便了。汪大人日常忙于朝事,徐渭已经下狱。朕想重用于你。」

皇上这个意思,是想培养他做心腹,也许他这些天来的表现的确够得他的信任了。罗慎远冷静地跪下谢恩,待那东西交到他手上时,他才眉心微动。

竟然是锦衣卫的令牌!

锦衣卫是直接负责于皇上的,但是皇上也偶尔会交给亲信来掌管。以前是交给陆嘉学,恐是皇上怕陆嘉学拥兵持重,毕竟他手头的兵权已经太重了,所以才收了回来。现在竟然交到了他的手里!

锦衣卫是一股非常可怕的力量,因为皇上信任,所以肆无忌惮。

「朕会叫两位副指挥使去见你,以后就直接听令于你。若是有什么异动,也由你整合后告诉朕就是。」皇上说。

罗慎远叩谢后出了宫门。

手中的令牌极为关键,这代表他的确得到了皇上的信任。也代表他以后能肆无忌惮地做很多事。

罗慎远握紧了令牌,嘴唇微微一抿。

轿子走在街上,临近新年了,到处都挂着灯笼,孩子穿着新衣裳满街的乱跑。或者手里提着炮仗、面人的。今天是腊月二十三了。难怪到处都这么热闹,妇人搂着孩子训斥,孩子做着鬼脸。熙熙攘攘的,街市比平时热闹了一倍。

但是她在何处呢?她一日不在,心中焦躁一日不能平息。

也许等她回来了的时候,他已经因为焦躁变成了一个很可怕的样子,她会害怕的。

若是再找不回她,他真的要控制不住了。

自上次之后,罗宜宁周围多了两个膀大腰圆的贴身丫头,个个都能顶青渠的力气。

她也不能再出门,每日困在都护府中,程琅每日来看她。陪她看书下棋,其实只有他在看书以及下棋,罗宜宁只是盯着窗外看。大同比京城干燥,偶起沙风,院门口贴了对联,院子内挂着许多的灯笼,似乎快过年了吧。

「你不用回去吗?」罗宜宁问他。

程琅翻过书:「我到大同是公差,暂不用走。」何况跟她呆在一起很舒服,他几乎是沉溺于这种生活了。若是当年罗慎远没有插手,也许她就嫁给他了,两个人就是这个样子。虽然她不待见他,但是他能完全忽视这点。

罗宜宁嘴角一扯,又不跟他说话了。

一会儿丫头端了晚补汤来,是鸽肚猪蹄汤,白豆炖得烂烂的,撒了一些葱花在上面,切了几片薄薄的火腿一起煮。乳白色的汤非常香,看着就令人食指大动。但是罗宜宁一天都要喝两碗各色补汤,她一看到就黑脸。

汤碗放在桌上宜宁久久地没有动,程琅就看着她,罗宜宁就道:「怎么了,我喝不下了。」

「你得喝,你太瘦了。」程琅语气温和,亲手拿了勺给她乘了碗,放到她面前。「喝吧。」

就这小半个月的功夫,宜宁就被逼得下巴都圆润了些。这几日食慾有所恢復,反而吃得多。上次一大碗的炖牛腩也吃了。

罗宜宁现在对程琅完全是敌视的态度,她侧头对旁边的丫头说:「桂香,我要午睡了。」

「太太,您还没有吃饭……」被叫到的丫头有点不知所措。

「我要睡了,留着醒了吃吧。」罗宜宁裹了斗篷往内室走,把程琅一个人留在次间里。

程琅有些无奈,他轻轻的嘆了口气:「得喝啊……」毕竟肚子里有个孩子要长大,她才那么丁点大,不喝些大补的东西怎么能行呢。把汤交给丫头叫她搁蒸笼里蒸着,罗宜宁什么时候醒什么时候喝。

内室里罗宜宁睁开了眼,她发现其实程琅在这里的时候,守卫反倒是最鬆懈的。

婆子倚着门框打瞌睡,屋内又暖,熏得人昏昏欲睡。

她必须要回去。

她偶然看到了程琅的公文,知道徐渭出事了。这世徐渭倒台得更早了,徐渭出事,三哥不会救,随后就是朝堂的腥风血雨……不管怎么说,这个时候她都要回去的。她能帮着拿主意,再怎么说她也经历过这些事。

罗宜宁起身打开了隔扇,用斗篷和衣裳裹了个人形躺在被缛里。她前两日发现窗户虽然被削死了,但是削得很鬆,她可以用簪子把楔子撬开。而从后面的夹道过去是厨房,厨房有道后门常有车往来,运食材进来的时候,这道窄小的门大约会有半刻钟的开放时间。在外逡巡的卫兵并不是不走动的。趁着他们走动的空隙,可以摸出去。

她已经想好了一条新路子。同时这次她准备得充分多了,打了个点心包裹放在身上,还有些素银簪子。至于那些她惯常用的首饰,不是赤金就是嵌了宝石的,她拿出去反倒容易引起别人的觊觎,她一个都没有带上。

以至于当过了未时罗宜宁仍然没有醒,丫头进来找她的时候才发现她又不见了,宜宁其实已经没了踪迹很久了,可能已经出了城。丫头大惊失色,吓得脸色发白跌跌撞撞地跑去找程琅。

程琅面色也不好,带着大群的卫兵去找,果然已经毫无踪迹了。弄得都护府上下一片慌乱。

仆人们当然也心慌了。这位程大人心狠,若是这位夫人不见了,必然是会牵连到别人的。晚杏和晚春那两个丫头的下场她们可都还记得的,现在都还卧床不能起,叫抬出了府去。

程琅带着人在大同城内寻找,正封了城门要一一盘查的时候,有人骑着马飞奔而来。

这人到程琅面前下了马,大口地喘着气禀报说:「程大人,都督大人已经到大同城外了。怕再有一刻钟就要到了!」

程琅听到立刻凝眉,心中一个咯噔。

他不再管这边的事,叫人继续封城门,然后带着人去正城门迎接陆嘉学。

程琅到的时候正城门刚刚打开,四周的百姓簇拥在门口,知道这是大名鼎鼎的宣大总督回大同城来了,都纷纷跑来看热闹喝排场。卫兵将百姓隔开,陆嘉学的马车被亲兵簇拥着走进人道之中。周围的百姓发出热烈的讨论。看着城内这个戒备森严的架势,刚下马车的陆嘉学就沉了脸。现在不是打仗的时候,大同城不会无故戒严的。

程琅上前禀报,陆嘉学在马车上看着他。「舅舅,她在都护府中不见了踪影,我正带人封城搜寻……刚不见了两个时辰!」

果然出事了,他刚来她就不见了。

陆嘉学只道:「带我去都护府看看。」

等进了都护府之后,陆嘉学很快进了罗宜宁居住过的内室。他四下看去,这屋中的布置还是他叫人做的。裹在被缛里的人形,是靠这个瞒过看守的婆子。她睡过的床榻还有股她身上淡淡的甜香,她是在这里住过。

陆嘉学走到内室唯一的窗前,看到了虚掩的窗扇,被撬下来的楔子。他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淡淡道:「别人都给我出去,程琅,你过来。」

丫头婆子都退了下去。程琅走到他面前,喊了声舅舅。

陆嘉学回过头,冷笑问道:「你放她走?」

「舅舅,我着实不知道她突然走了……」程琅低垂着头说,「我没有料到,是我失误。」

「你一个都察院俭督御史,殿试探花郎,难道连她都防不住?你当我是傻的吗!」陆嘉学走到他面前,「程琅,我还真的对你刮目相看。你竟然为了她连性命都不想要?我还真是估计错了。」他的神色变得无比冷酷,语气森冷,「要不是我现在去抓人,立刻杀了你你信吗?」

程琅跪在他面前,神色平静:「舅舅,我真的不是故意放她走的。」

陆嘉学已经不管他了,他大概查看了一下罗宜宁逃跑的路径。就确定了她走的哪条路。随后带着官兵直接上了马,居高临下地最后看了程琅一眼。沿着官道追出大同城。黄沙滚滚,他骑战马最是熟练。骑马的速度比马车快了五倍,罗宜宁不会骑马,肯定走不远!

程琅眼看着他不见了,低声吩咐下面的人道:「收拾东西,回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