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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厌定定看着她,眼里冷得像是浮冰,又像是燃烧的烈火。

她抬手拧了一圈刀柄,锋锐的刀锋在肉里旋转,刮过公西白凝的骨头。

公西白凝终于忍不住张口,惨叫出声,大口大口地喘息。

苏厌道:“药没问题,好,很好,这么好的药,你自己喝吧!”

她拎起药盅,掐开她的两颊,往她嘴里灌。

那药还是滚烫的,一半灌进公西白凝嘴里,一半顺着她修长的脖颈淌下去。

她呜咽,挣扎,烫得眼里全是水色,最后剧烈地咳嗽,脸颊泛起薄红。

公西白凝冷汗涔涔地抬头,嗓音彻底哑了:“不是我做的……我都是按照药方做的,绝无差错。除非,除非……”

她好像忘记了疼痛,露出比疼痛还要更深邃的恐惧。

除非,三百年来,百草堂特供给清虚仙君的三清散,都是毒药。

没有人会去质疑这个药方,因为根本没有几个人能见到原版药方,更没有人配用这张药方。

光是草药,就价值连城,一日三盅,除了清虚仙君这样的人,其他人也根本喝不起,更没有人敢于质疑药方的正确性。

正是因为矜贵,所以不会有其他人喝到这个药,三清散在缓慢地侵蚀清虚仙君的经脉,让他原本就重伤的经脉更加脆弱。

而且,以清虚仙君深厚的修为,毒性作用是极为缓慢的,甚至可能要数以百年计,在用药初期,还会展现出喜人的功效。

……

但是,为什么?

能做到这种事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百草堂堂主公西仁。

父亲为什么要害清虚仙君?他难道不是极为崇敬他的吗?难道也是假的吗?!那到底什么是真的?如果连他父亲的药方都不能信任,还有什么可以信任?!

“说话!”苏厌喝道。

可公西白凝的目光甚至没有落在苏厌身上,只是失焦地,空洞地看着漆黑的夜色,眼里淌下大片大片湿润的泪水。

她低声说:“是我害了他,杀了我吧……是我害了他。”

苏厌正要动手,却听到身后熟悉的脚步声。

风停渊轻轻按住她的肩膀:“让我和她说两句。”

苏厌眼眶一热,转头怒视道:“你还活着?真稀奇啊。怎么没被洪水衝走呢?”

风停渊披着厚厚的白色大氅,银丝披散,愈发清瘦,在冰冷的夜风里,高挑的身形被月色投下长长的影子。

他苍白的脸色,衬得眼眸愈发深黑如墨。

风停渊伸出手,指腹轻轻擦过苏厌青色的眼睑,轻声说:“一天没睡了,去休息一会。”

苏厌盯了他一会,转身将公西白凝肩头的刀拔了出来,冷道:“反正是她给你下毒,又不是给我下毒,跟我半点关系也没有,我不在乎。”

她嘴硬得要死,转身要走,却被风停渊拉住了。

苏厌顿住了脚步。

她从见到风停渊那一刻开始,就不停地在想,千万不要去想干坤袋的事情,不要去想螣蛇头骨的事情。

她只要不去想,风停渊就听不到她的心声。

不知道为什么,她不想让他知道,就是不想。

可人就是这样,越不愿意去想什么事情,那件事情就越要扎进脑子里,不停地涌现。

风停渊只是轻轻捏住她的衣角,顿了顿,低哑的嗓音合着夜风穿进她耳里:“苏厌?”

苏厌也不回头,硬邦邦道:“干嘛?”

风停渊松开她的衣角,在她身后立着,半晌,低声道:“……不要因为我失去更多了。”

苏厌奇怪地回头看了他一眼。

清亮的月光照亮风停渊的眉眼,像水一样滑过他的鼻梁,唇角和下颌,勾出浅银色的轮廓和幽暗的阴影。

他实在是生了一副适合月色笼罩的长相,只是单单站在那里,就让人忍不住心折。

只是眼里神色复杂到她看不懂。

像悲伤,像歉疚,像一切被夜色遮掩的难为。

苏厌缓缓呼出一口气,白雾在她眼前缭绕散去。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不气了,看到他还好好站着的那瞬间,好像心底所有愤怒和痛苦都可以被轻易抚平。

真是不讲道理。

苏厌摆摆手,扭头不愿看他:“别,反正都是要在你身上讨回来的。”

疼痛搅乱着神志,冷汗一层层被风吹干,变成彻骨的寒意。

公西白凝顺着墙坐在肮脏的地上,从前她身上不乏医师的洁癖和大小姐的脾性,绝不肯随地而坐,而现在,早已麻木得什么感觉都没有。

她甚至没有封住自己肩头的穴道,任由鲜血顺着胳膊流淌。

就这样,还想再疼一点,再疼一点,否则她该拿什么来压倒心头的剧痛?

一双漆黑的云靴停在她身前,如霜雪般的袍角在风里微微拂动。

公西白凝垂着眼睛,不敢抬眼。

她声音被滚烫的药汤烫坏了,不复往日清灵,沙哑道:“仙君……百草堂的三清散,不能医治您的病,反而是……毒害您的药。百草堂对不起您。我也……我也对不起您。”

男人声音淡淡传下:“你并不知情,不要过于苛责自己。”

公西白凝攥着药方的手指蓦地蜷缩了一下,更多的泪水无力地从眼眶中流下:“我会想办法查清楚的,究竟是谁做了这样的事情……请您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可以换十三年前您让我製作的药方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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