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停渊一剑破开龙脊银鞭,製住她的手腕:“我会活着回来。”
金戒光芒骤亮, 一瞬间将风停渊推开半尺。
苏厌足尖点地, 腾空倒翻到他身后,抬手切他后颈:“我会信你?!你自己还有多少法力?还能活多久你自己不清楚吗?!我这么长时间养你的病全当喂了狗!你要是这么想死, 我现在就给你个痛快!”
风停渊道:“不要任性。”
永安塔顶只有不足一个孩子立足的方寸之地,然而两人根本无视地形的禁锢, 电光石火间,身形紧贴着交错上百次。
苏厌越打越怒, 越出手越快,到最后简直如一团大红滚烫的旋风,贴着颀长的冷玉如狂风暴雨般突袭!
她从来没有打了这么久还拿不下的人,从来没有自己动用武力还不能说服的人, 从来没有自己拚尽全力也没有办法挽留的人。
无从掩盖的恐惧, 无能为力的愤怒,无法理解的痛苦。
风停渊自始至终都是极为冷静的,更多只是製止和避让, 似乎想让她消气。
可苏厌怎可能消气, 只会越来越气!
“我偏不让你去!有本事你就杀了我!踩着我的尸体过去!”
【我等了那么久才等你醒来, 不想再等第二次。】
“关心你?可笑!你是死是活关我什么事?!”
【没有人比你更重要, 你为什么不明白这一点。】
“风停渊, 我恨死你了!!”
最后,那些心声在她狂风骤雨般的攻击中,都变成细细碎碎如春雨般的颤抖轻声。
【我喜欢你。】
【可我喜欢你。】
【风停渊……我这么喜欢你,你为什么非要作践自己。】
风停渊轻轻避开,目光扫过逼近的大潮,修长的手指搭在剑柄上,渡厄第一次出鞘:“还记得贪蛊吗?”
苏厌心里一紧,他第一次主动提体内的贪蛊,愧疚让她出手慢了半拍。
漆黑的,无声的剑光。
男人出剑的瞬间,一缕长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银白。
如海潮般磅礴的剑气,落在她身上却是温柔的,却也无从抵挡,如一面密不透风的墙扑面而来,将她径直推下永安高塔!
苏厌两手一空,想抓住他的袖口,却抓了空,冰冷的风从指缝里溜走。
她的心也瞬间空了一瞬。
明明离她那么近的人,却莫名让人觉得走不近,摸不透,遥不可及。
风停渊的长发在漆黑的夜色中飘飞。
他深深看了苏厌一眼,转过身,银白的背影皎洁高远,立在永宁高塔之上,面对着漆黑的滔天大潮,落寞而孤寂。
他的声音透过传音石,清晰地传到她耳里。
“不想再看见任何一个人死去。”
“这就是我的贪念。”
他并非无欲无求之人,贪蛊在他体内日日夜夜折磨着他,在他看见有人在受苦的时候,当他看见有人在死去的时候,当他看见如三百年前般脆弱的城池的时候。
总该有人站出来。
就像曾经那个人,会转过身,逆着人潮,在漫天血光中无所畏惧地大踏步前进。
“我怎么能走呢?”他说,“天上的大家伙不挡住,一路会死很多人,怎么说我也是个大侠嘛。”
风行大侠是他父亲,他却未能继承任何一个剑招。
他继承的是一种精神。
——虽千万人,吾往矣。
男人的眸光变得愈发冷淡,周身气质逐渐变得锋锐,凌厉,乃至锐不可当,如同淬炼的冷剑在月色中缓缓转出锋芒。
他持剑于身前。
渡厄小嘴叭叭道:“魔龙崽崽说得对呀,死了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你现在千疮百孔的身体可吃不消这个,跟喜欢的小姑娘一起跑多好,我看她都要被你气哭了。”
风停渊问:“能挡住吗?”
渡厄顿了片刻,轻笑一声,声音稚嫩而狂妄:“你当我是谁?”
“——天下没有我斩不破的东西。”
自上而下的一剑。
仿佛诸天神佛终于睁开眼睛,伸手拨开大潮。
接天的汹涌潮水被一道无形的剑气一分为二,以永安高塔为中心,避开元都城,洪流一泻千里,涌向荒僻的郊野。
苏厌背着昏迷的风停渊,御剑越过被洪水侵蚀的元都城。
她气疯了!
风停渊在推开她的那一剑里掺入了神识,她当然可以强行突破,上去和他再打一架,但是那样他就会神魂受损,伤上加伤。
他算准了她不舍得。
他明知道,他听见了,他比谁都清楚。
他就是仗着她喜欢他。
……
凭什么?
他怎么能?
他怎么敢?
破晓的晨光落在永安塔顶,平息的怒潮化成波光粼粼的水面,银发如雪的男人从高塔上坠落,像一片失去生命力的枯叶。
苏厌发狠地盯着他,心想不如摔死他,摔死他算了!
她还是衝上去抱住了他。
极速飞行的有情剑在水面上划出长长的水痕。
因为心绪不静,剑气紊乱,水痕波澜起伏。
苏厌背着风停渊,勉强压着前行的剑道,眼眶气得发红。
她看得清清楚楚,风停渊只剩下最后一缕黑发,像是被大雪覆盖的枯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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