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皇魔君粗犷地将酒一饮而尽,哈哈大笑,声如洪钟:“是小崽种赢了!”
全场都掀起沸腾般的欢呼,甚至吓了苏厌一跳,无数魔军妖兽发出恭贺的啼鸣,摇头晃脑跺脚捶胸,一声声威喝犹如排山倒海,声震深渊。
放眼望去,每个人脸上都是喜悦的笑容,仿佛她做了一件顶顶了不起的事情。
苏厌扶着螣蛇的头,低头看去,爹爹狭长温柔的眉眼满是笑意:“宝宝,你做得很好。”
苏厌缓缓露出一个笑容,继而笑容越来越灿烂,越来越明亮。
她真心实意笑起来的时候,仿佛光都照进了深渊。
排山倒海的恭贺声中,小小的女孩举着匕首,满脸是血,高高立在螣蛇的头顶,像个英勇骄傲的小战士。
欢呼声久久不散,直到她顺着九首螣蛇的脖颈滑了下来,雀跃地跑到魔将的尸体跟前,推了推他的肩膀。
她声音清脆稚嫩:“孤蓬叔叔,是我赢啦,起来玩呀。”
场上一下子安静下来。
女孩歪着头,圆滚滚的发髻露出一丝乱发,垂在懵懂漂亮的瞳孔之上,雪白的肌肤上是尚未干涸的猩红血迹。
她又推了推魔将:“起来啦起来啦,孤蓬叔叔起来玩。”
九首螣蛇的长尾缓缓缠住她的腰,将她抱起,轻轻发在螣蛇头顶:“宝宝,他不会起来了。”
“为什么啊?”苏厌奇怪道。
“他死了。”乌九声音斯文温润,娓娓道来,“他生来的价值就是为了被你杀死,为了让你变得更强,被你杀死是他的荣幸。”
苏厌呆呆看着逐渐变冷的尸体。
从那以后,和她对战的人再不敢和孤蓬一样大意,也变得越来越难以杀死,但今天杀不死,还有明天,明天杀不死,还有后天。
最多的一次,苏厌用了整整两年,提升修为,淬炼技巧,去杀死同一个人。
但苏厌是不会死的。
每当她濒临死亡的时候,三界之主总有一个会出手干预。
被选中的对手,永远不可能杀了她,隻可能拚尽全力,一次又一次,活过今天。
她是一粒种子,被所有对手的修为技巧乃至鲜血浇灌,终将开出剧毒的鲜花。
也曾有人想要反抗,想在生死局之外暗杀苏厌,但这些人,无一例外,都被鬼王悄无声息地做掉,根本没能达到苏厌眼前。
苏厌眼前的那些人,总是笑着的。
他们说:“被您杀死是我的荣幸。”
直到她成长到整个深渊再找不出能与她抗衡的人,直到她自己就能随手解决暗杀她的人,直到即便是三界之主也不能保证自己能在她手下幸存,直到当她带着三界至宝,真的能取清虚仙君性命的时候,就是她该离开的时候。
但是,但是。
他们用什么来保证苏厌一定会将他们放出去呢?
她是深渊里唯一能离开的人,她带走三界至强的法器,学走了三界之主的能力,带走了三界内丹养出来的修为。
当她来到人间,她将几乎所向披靡,如果她有耐心,有野心,她甚至可以自立为王,成为三界主宰。
那她又为什么,要辛辛苦苦,不辞万里,哪怕遍体鳞伤,也要去追杀清虚仙君呢?
那她又为什么要把根本无力反抗的爹爹们,从深渊里放出来,和她平分这个天下呢?
对她到底有什么好处呢?
一个彻彻底底自私自利的恶人,凭什么要为了养父的恩怨去復仇?
凭什么要为了没见过面的父母去復仇?
凭什么要舍弃自己大好光明的人生,舍弃自己手上拥有的一切,为了另一些人,横跨九州去找陌生人拚命?
他们没有任何手段束缚苏厌。
所以,他们没有把苏厌养成一个恶人。
他们对她好,对她笑,给予她无尽宠爱,以至于假戏真做,到最后分不清是真是假。
每次要丢她一个人面对深渊危险叵测的险境,他们都是表面离开,背地里紧张注视着远处小小的人影。
苏厌会在战斗中受伤,可是浑身冰冷的鬼王也会製造最上等的愈合符咒,甚至为了让她更快好起来,将她身上的伤转移到自己身上。
就因为嫌赤血魔君打呼噜,苏厌把自己的袜子胡乱塞进他嘴巴里,用树枝堵他的鼻孔,把他珍藏多年的人肉干丢去喂狗,气得魔君大发雷霆,暴跳如雷,也没有动她一根指头。
每当她睡不着,翻来覆去打滚,把九尾螣蛇吵醒,他没有丝毫不悦,温温柔柔地俯身用蛇尾拍打她的背脊,跟她讲人间的故事。
那些故事里,有邪恶的修士,有美味的百姓,有千方百计害人性命的剑修,历经艰险获得胜利的魔族勇士,和最终一定会出现的,杀死勇士的大反派清虚仙君。
所以,苏厌才总是会做那样的梦。
纵使风停渊问她,她也不说的噩梦。
在梦里,她从小长大的深渊,总是被清虚仙君一剑斩开,她的爹爹在她面前死去,以各种各样残酷恐怖的死法,被烧死被砍死被□□至死,乃至血肉模糊魂飞魄散。
这样的梦在幻境里一遍又一遍重复,一次又一次重演,每次苏厌都会在惊恐中尖叫,一身冷汗地坐起。
夜深人静的深渊,小小的女孩孤独地惊醒,在不为人知的地方埋藏恐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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