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在眼前徐徐展开的画卷,远处是凌霄宗满眼翠绿的重峦迭嶂,近处是扯着嗓子吆喝的小贩,汗如雨下的轿夫,弯腰眯眼挑拣货色的老妪,大街上反目成仇吵吵嚷嚷的兄弟,举着拨浪鼓跑过长街的孩童,扎着发髻点着朱唇结伴而行的少女。
碌碌无为,莽莽一生的凡人。
满街的银杏叶,被秋风扬起,如碎金般纷纷扰扰地从窗外吹进窗内,落在倚在窗前的女孩身上。
“苏厌,”风停渊道,“你看到的每个人,都和你息息相关。”
苏厌总算把 背了下来。
自由的女孩像是出笼的鸟雀,一身亮眼的红裙,叽叽喳喳,看什么都新鲜,看什么都稀奇,眼花缭乱地就坠入人群了。
时不时被白衣男人提溜出来,像隻抱不住东西的仓鼠,怀里丁零当啷下雨似的掉东西,满地五颜六色的胭脂螺黛糖人金银器,红符玉瓶,还有一个比她人高的花圈。
风停渊蹙了蹙眉:“给钱了吗?”
苏厌:“什么是钱?”
男人就把东西挨个回去付钱,左手还要跟女孩见招拆招。
苏厌下手先是用了真力气,听见男人咳嗽,后面力道就轻了,怕他又吐血,只是劈里啪啦拍着他的胳膊:“干什么干什么,我凭本事拿来的!”
风停渊任由她打:“不告而取是谓偷。”
“我凭本事偷来的!”
他把灵石放在小贩的铺上,眼见小贩露出“两文一个糖人他怎么给了一个灵石,找不起钱该怎么办”的眼神,淡淡道:“不要找了。”
苏厌不知道要找什么,但还是从他背后探出头凶道:“要找!”
女孩明眸皓齿,明艳逼人,漂亮得不像人,像个小妖怪。
小贩瑟缩了一下:“好的好的,我给小姑娘做个大的成不成,你要什么样式的?”
苏厌思考的模样很是乖巧,伸出手臂在头顶比划。
“九首螣蛇。”
金灿灿的九首螣蛇糖人,因为给了一块灵石,小贩拿出了看家本事,糖人大得出奇,用了□□根木签固定,张牙舞爪,狰狞可怖,穷凶极恶,九个蛇头里,还有一个头在吃人。
苏厌眉眼弯弯,欢天喜地地举着糖人跟在风停渊后面,拽着他的袖子道:“风停渊风停渊,你看这个被吃的人。”
风停渊看了过去。
苏厌眼睛糖人一样亮晶晶的:“他像不像清虚仙君?”
风停渊没有回答,见她先一口把小清虚仙君咬掉了,然后立刻苦着脸呸呸呸,装作清虚仙君很难吃的样子把它吐掉,问:“你知道那瓶子里装的什么?”
苏厌:“什么?”
男人将玉瓶正面的红符黑字递到她眼前念:“不孕不育药。”
苏厌:“……”
风停渊人路过药铺,抬手轻轻一抛,那药瓶如乘风般稳当地落在货架上,插入一个刚好的缝隙,掌柜的甚至都没发现。
风停渊面色平静:“所以让你认字。”
苏厌歪着头咯吱咯吱咬糖:“但我闻了,里面没有药,只有糖。”
风停渊沉默了。
苏厌道:“为什么?糖治不孕不育吗?吃糖吃多了还会生宝宝?!没人告诉我啊!我还不打算现在就生!”
突然有点难以下咽。
风停渊:“不会的。”
苏厌奇怪地看着他。
风停渊道:“人有的时候,也会骗人。”
苏厌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小脸上露出了一丝明悟的神色。
然后开口打破了那丝明悟,伸出五根手指:“但我以后打算生九个。”
风停渊眉心跳了跳,偏头问:“……为什么?”
苏厌道:“因为我想。”
她做事,很少考虑为什么,想做便做,不想做便不做,三界之主护着长大的人,无人可以勉强,若是深究,也不过就是两个字。
她想。
风停渊沉默了很久,风挟起他墨色的长发和那一缕心血枯干后的银丝: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你去救鹿呦呦。”
声音很轻,人声鼎沸的街头,苏厌扭过头去看身侧穿行的系着铃铛的酸梅汤小推车,没听见。
小推车丁零当啷地走远,露出身后兵器铺,苏厌眼睛一亮:“这里这里!!”
她想一出是一出,嗖得一下穿过人群,窜进店铺,红衣蹁跹,快得像隻抓不住的飞鸟。
风停渊摇了摇头,迈步跟了上去。
店里五花八门的兵器,斧钺钩叉各式各样,因为锦城离凌霄宗不远,所以剑修盛行,有一大半的铺子都被或长或短的剑占据。
苏厌看其他东西两眼抓瞎,看兵器倒是门儿清,扫了一眼就不悦道:“什么嘛,破铜烂铁也好意思拿出来卖?”
但她声音清脆,又并不藏着掖着,柜台后坐着的魁梧男人闻言,黑着脸站了起来。
他穿着粗麻短布衫,结实的肩膀肌肉将袖口撑得饱满,声音雄浑而危险:“小姑娘,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我陈家十三代祖祖辈辈打铁炼剑,我陈昊还是堂堂赤炎宗弟子,店里卖的东西向来真材实料童叟无欺!”
“抱歉。”风停渊淡声道。
陈昊不悦地扫了他一眼,看他一身清冷贵气,像模像样,哑着嗓音道:“算了,看你们也是不懂规矩,我不和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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