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昔之日洒落温柔余晖似是而非背负约定之人远眺光辉遥不可触

「奕悠老师，你还没要回去吗？放学时间已经过了哦。」

杨奕悠看了下冷清的办公室，时间的确已经不早了。

「嗯，我还有一些工作。」他稍微抬起手中的红笔，「瑞萱老师先回去吧，办公室我来锁就好。」

「不赶快回家，小心你老婆又会生气哦。」

「那我只好丢下这堆没改完的考卷了。」杨奕悠半开玩笑地双手一摊，无名指上的戒指经过岁月洗链，多了些磨损。

「这下子就换学生要哭了哈哈哈──」萧瑞萱顺着玩笑接下去，拎起自己的包包，「电源和门就麻烦你了喔。拜拜──」

他挥了挥手，目送对方走出办公室後，视线重新落在独留他一人的空间。

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一个人待在办公室里，透过窗户看着学生在校园中挥洒青春的身影。

他起身走向窗台边，看见对面教室飞扬的窗帘，窗帘映着夕yan描绘出的模糊人影，不经意促使他的嘴角划开浅浅笑意。

与天使相遇的那日午後，明亮得不似h昏。

杨奕悠习惯在放学後的校园散步。

或许是因为这个校园的青春气息过於清新，学生的嬉笑打闹、社团练习的乐音，甚至是夕yan缓缓落下的光影变化，都让他舍不得提早离去。

在这个学校待了两年多，他才找到一个最适合欣赏夕yan的地方。

教学大楼四楼的走廊尽头。

那里的视野不会被周遭建筑遮掩，大楼的位置恰到好处地掩住最刺眼的夕yan中心，从水泥建筑的直角窥视日落，成为他最浪漫的嗜好。

就在那里，那个再平凡不过的h昏时分，他无意间瞥见了某个无视校规的学生，带着百般聊赖的神情，一味等待时间的流逝。

他知道那个学生。

不仅是因为他从这学期开始负责他们班的课程，更多的是因为那个学生在教师之间时不时就会变成话题。

除了他混血儿的外表，最常听见的就是有关他的父母是多麽出名，诸如此类，茶余饭後的无趣谈天中总会听见范亦祈的名字。

毫无重要x可言的情报流淌而过，正当他想转身离开时，包裹了昏hyan光的云片被初春的微风缓缓拂去，溜进教室中的夕照彷佛为他的金发披上一层金纱，笼罩在柔柔光圈下。

那瞬间，在杨奕悠脑海一闪而过的名词，是他从未相信过的存在。

天使──

「喂、糟糕老师，你g嘛笑得那麽诡异？」

略带着嫌弃意味的nv声打断他的思绪。

「嗯？没有啊。」杨奕悠收敛了下嘴角的弧度，随手将一片yan红的便条纸扔进垃圾桶，接过对方手中的g部名单。

「你这学期还是不想当g部吗？」

「我才不想在这种最後关头和别人争加分的机会。」江澄枫不以为意地回应，「我想上哪间高中你又不是不知道。」

真是自信过头的小孩。

杨奕悠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又讽刺般的笑了起来。

「反正只要能和你亲ai的朋友们上同一间就好了，对吧？」

她ch0u了下嘴角。

「……对，您有意见？」

「怎麽会？」他笑得无害，话锋一转，「之前和你说的建议，有用吗？」

「嗯。」江澄枫垂下双眼，「至少写出来就没那麽闷了。」

杨奕悠放心一笑，看了眼电脑角落显示的时间。

「好了，你快回去午休吧，就算你根本不午睡，还是要乖乖待在教室。」

「我也不会没事到处跑。」她随意抛下回应後，便离开办公室。

杨奕悠无奈地笑了笑，低头打开笔袋，视线正好落在前几天拆开的贴纸上。

他的嘴角趋近平缓，看着透明羽翼有些出神。

明明对那些东西排斥了一辈子，却因为一个学生而开始在意？

自己都快被逗笑了。

他原先只是偷偷观察那个被他误认为天使的学生。

范亦祈撇除外表和家世，其他地方都是一个不能再平凡的学生。

课堂参与不活跃、考试作业成绩中等、偶尔上课打个瞌睡……真的平凡到不行──

他本来是这麽以为的。

同样微凉的日子，夕yan从薄薄云层中透出橘hse光亮。

「谁在乎啊……」

少年低声呢喃，侧脸在光芒没能照耀到的地方蒙上y霾，像是憎恶着世界的一切，厌烦着世界的常规，就和过去的他有几分相似。

少年伸手丢向垃圾桶的纸球丝毫没有察觉到他的烦躁，擦边落空。

他在门外差点笑出声，朝着无视纸球落地的少年踏出一步。

「这位同学，乱丢垃圾是不好的行为喔。垃圾就该好好丢进垃圾桶，老师没教你吗？」

他走进教室，和善笑容挂在嘴角，面对少年惊愕的眼神也面不改se。

「你是范亦祈吧？为什麽放学时间过了那麽久还待在教室？」

范亦祈没有回应他，只是撇过头，不停颤动的眼球似乎在思考着解释的藉口。

可惜他知道范亦祈会在这个教室中并不是偶然，而是他每天的习惯，就算范亦祈扯了什麽谎也会被他识破吧。

「不想回家的话，就来帮我一些忙吧。我正好缺个帮手。」他伸手拎起范亦祈的书包，b他想像中的要轻得多。

果然现在的小孩都不喜欢念书吗？

「……喂！」

他避开了范亦祈的手，脑中突然闪过一个恶质的好主意，单手抵住他的额头，加深了嘴角的笑意。

「亦祈，要记得。」他看见范亦祈眼中深处的慌张和不解，突然觉得这孩子并不是他想像中的那麽「平凡」了。

「叫我老师。」

带着他回到办公室，杨奕悠看着他亲ai的学生留下的残局，上面的便利贴还毫不客气地撇下「糟糕老师」这个玩笑称呼。

该说不愧是他们班的天才吗？真是简洁有力。

「……为什麽我要帮你整理这些东西才可以？」

「那就只能催促你快点回家了唷？你要这样吗？」杨奕悠抿着笑意，朝他丢出试探的语句。

看见范亦祈那麽抗拒的表情，他更加确定范亦祈留校的理由不是想独处这种单纯原因。

他一边批改着考卷上的答案，从右侧传来的注视实在过於明显，想忽视都觉得困难。

他不是不知道学校对他有过什麽样滑稽的流言，只是懒得在乎。

不过现在看来，这些流言果然还是会造成先入为主的想法吧。

「亦祈，你在看什麽？」他打断了对方的注目，那双翠绿眼眸立刻躲回自己手上专注的事物。

像小动物一样。

在他理解自己一瞬即逝的结论之前，范亦祈已经整理好杂乱无章的桌面。

就如他观察的一般，那个一向维持桌面整齐，上课时不时想调整好笔袋和课本间距的少年非常擅长整理。

「我整理好了，老师！」他特别加重後面两个字，看起来有些自满的样子，就像是等待着称赞的孩子。

「我看到了。谢谢你。」杨奕悠微笑着，将一枚贴纸贴到他的手背上。

「这是什麽？」范亦祈满脸疑惑，观察着贴纸的样子专注。

「好宝宝贴纸呀，集满十个就可以得到神秘奖励喔？」他柔声说道，故意带了点戏弄意味，加深嘴边的笑容。

「喔……」范亦祈点了点头，随後又反驳道：「我又不是幼稚园的小朋友！」

杨奕悠被他的反应逗笑，笑容有着自己也没意识到的温柔，伸手拍了拍那头蓬松金发。

「范亦祈小朋友，天se晚了，该回家了喔──」

「奕悠、奕悠──」

遥远而清晰的呼唤，温柔nv声像是光芒一样包围着他，温暖而柔和。

「妈妈……你要去哪里？」

正在经历变声期的句子还有些沙哑。

「对不起、对不起。」

「……你不要我了吗？」

从未说出口的句子随着他伸出的手，被挤压出近乎悲哀的破碎低语。

「我真的已经忍受不了了……是妈妈对不起你……」

暖意ch0u离的瞬间，他感觉不到寒冷，仅有一片吹拂过x口的空虚寂寥。

「没关系，奕悠。就算妈妈抛弃了我们也没关系。爸爸会陪着你，天父也会继续ai着你。」

ai？那个用信仰包装的谎言吗？

你难道还不知道就是因为这样妈妈才会离开吗？

都是因为根本不存在的那些东西，他想珍惜的一切才会──！

刺耳的闹铃在耳边响起，杨奕悠紧拧着眉头，切掉闹钟响声後才渐渐放松。

为什麽又梦到那时候的事情了……好不容易能好好休息，他的潜意识就不能放过他？

尚未完全清醒，手机的震动和来电铃声再次打断他的思绪。

「喂？」

他的声音低哑，还带了点鼻音，若是平常他大概会直接无视电话，等到自己清醒後才接起吧。

「奕悠？吵到你了吗？」

nv声柔柔问道，带了点歉意。

「没有，我刚醒。」他清了清喉咙，「怎麽突然打电话给我？」

「想问你最近好不好呀？工作都还好吗？」

他的思绪断线了几秒，才想起要回话。

「嗯，很好，不用担心。」

也许是一个人生活惯了，面对这样的关心他总有些过敏反应。

「这样啊……那、有打算找个nv朋友之类的吗？」

「妈？」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虽然早就知道怎麽拐弯都会绕到这个话题上，可是他还是不太想面对。

「好啦、好啦，不催你不催你了。」话筒另一端着急地回应，似乎很後悔提起这个话题，「那就不打扰你了噢。拜拜？」

他轻应了一声，结束通话後才觉得脑袋清醒了一点。

上一次和母亲见面，好像是在他大学毕业的时候。

经过四年，和丈夫小孩一起定居在加拿大的母亲大概也没有回台湾的意愿，只有每个月一次的电话关心。

老实说，当初母亲来找他的时候，他还担心母亲要他过去一起生活，事到如今要他像个「正常人」一样玩家人的扮家家酒是挺困难的。

就算与母亲的重逢让他明白，他并不是被她抛弃的孩子，但他不再是央求着亲情之ai的懵懂幼孩，也已经不太在乎户籍栏上有名无实的存在，只要他们各自过得好，别来g涉他的生活就好。

杨奕悠将手机丢到一旁，在杂乱的桌面翻找着睡前写下的待办事项，却意外从资料夹的夹缝中ch0u出登记好的成绩名单。

粗略浏览了一下，最终眼神停在某个名字上。

他呆滞了几秒钟，本来就因为梦境而不太清醒的脑袋变得更加混沌。

什麽要备课、什麽在意学生成绩，这些都是藉口，他知道。

但是，他无法制止自己回想那一刻。

一片模糊晦暗的脑海中，只有那个转瞬格外明亮而清晰，敲动了心脏的感受宛如──

「杨奕悠……清醒一点，你在想什麽……」他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强迫自己中断不清醒的思考，将名单塞回原位，起身拉开窗帘的一角。

今天的太yan也是刺眼得令人厌恶。

傍晚的天气开始回暖，放学後待在c场的学生像是留恋这舒适的气温，相较刚开学时人数增加了不少。

他瞥见穿堂布告栏上的海报。

英国姊妹校来访……大家似乎都很关注这件大事，上次班会问谁要报名担任接待生就热络得不行，连讨论毕业旅行的时候都没那麽激动。

「老师！」

大声的呼喊毫不掩饰其中埋怨，也或许是根本没注意到自己的情绪流露。

但他也不觉有一丝不悦，回过头，向对方轻轻一笑。

「怎麽了？」

「还怎麽了……上礼拜不是说好要帮我补习吗？」范亦祈快步跑到他面前，手上还抓着来不及收进书包里的讲义。

「抱歉，我刚刚和其他老师在讨论段考的题目。」杨奕悠笑了笑，和他一起走回教室。

「哦……」他了然地点了点头，看着手中讲义又大大地叹了一口气。

「上次我们班导看着我的成绩，说我如果段考没考好的话，就不能去参加接待生活动……」

听到关键字的杨奕悠微微挑眉，划开嘴角的弧度。

「那你想听我泄题吗？」

消沉的范亦祈一听他这麽说，立刻双眼放光。

「可以吗？！」

「当然不行啊。」他愉快地笑了出声，没想到范亦祈会那麽简单地被他的玩笑话钓起来，「但不懂的地方就尽量问吧。」

范亦祈又垮下肩膀，默默坐进教室的课桌椅，翻开讲义，杨奕悠也没继续闹他，安静地在他前面的座位就坐，翻开前阵子新买的。

说起来……他上一次看是什麽时候？

如果不是学生推荐，他去书店时大概也不会走往区，仔细想想，就连家里书柜中唯一的一本也是高中的时候跟苏谕聪借──

「欸、杨奕悠，这本真的超好看，你一定要看！」

「好啦，等我有空。」

「你现在不就有空？你不要假装没听到喔？欸──」

脑海闪过的欢笑让他下意识地收紧了拿着书本的力道。

「老师，这个我看不懂……老师？」

「啊……哪里？我看看。」杨奕悠故作无事地阖上，将目光投s到讲义题目上。

范亦祈多少有感受到他的异样，但也没有多余的心力去思考，就被接踵而来的理化知识灌溉得头昏脑胀，将那一瞬的异样抛诸脑後。

「终於结束了……」

西沉夕yan余留着淡淡光晕，短暂的恶补时间也告一段落，范亦祈顶着一脸疲惫，翻开笔袋和书包收拾，杨奕悠发现他笔袋中累积的红点便条纸，一时忍俊不禁。

若不是范亦祈一心想赶快把讲义塞进自己看不见的书包深处，他或许就会留意到杨奕悠漏出的低低轻笑。

杨奕悠ch0u出资料夹内的翅膀贴纸，贴在范亦祈的手背。

「亦祈，你不是想知道好宝宝贴纸可以有什麽样的奖励吗？」

范亦祈立刻点点头，等待揭晓他好奇许久的问题。

「只要集满十张贴纸──」他拉长了语尾，故意吊人胃口，向范亦祈闪烁着期待的眼眸一笑。

「我就答应你一个要求。」

范亦祈似乎对於这个解答很意外，眨了眨眼睛。

「……什麽要求都可以？」

「要在合乎常理道德的范围内喔？」杨奕悠随手将自己的资料和叠起，和范亦祈分头走向教室的前後，关闭电源及教室门。

这种无言的默契，也在不知不觉中养成了啊……

「距离十张贴纸的目标还有一段时间，你可以慢慢想。」

「好。」范亦祈若有所思地应了声，目光放向他手中的，「老师喜欢看这种吗？」

「嗯？啊……其实我没有读的习惯。不过这是认识的人写的书，所以才买来看看。」他翻开内页，亮出里头的签名。

「这是亲笔签的吗？好厉害哦……」

「是亲笔签的啊，似乎是首刷限定的特典。」他指着书腰上的宣传文案。

「咦？不是老师去找本人签的吗？」

「哈哈哈、我去找本人签的话，不被她拿书砸头就是不幸中的大幸了吧。」

范亦祈无言地皱了皱眉，不晓得他到底是认真的还是在说笑。

「如果你想读的话，等段考结束再借你吧。」

「可以吗？」

「当然可以。」杨奕悠看他惊喜的样子笑了起来。

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约定，范亦祈离校时的背影也不如以往哀怨。

天真无邪也该有个限度吧。

杨奕悠轻叹一口气，又睨了眼手中的。

要不是当了三年班导师，他大概也不会认出这页签名是出自谁的手下。

当初听了她的烦恼之後，怎麽样也没想到他的建议会变成这个形式回到他的手中，只能说他的学生个个都擅长为他带来惊喜。

而现在──

「一个要求啊……」

幸好，他没打算答应来自范亦祈的任何要求。

他还没有……付出这一切的打算。

「喂……那个是怎麽回事？」

午休钟响，江澄枫才刚把收回来的考卷放到他的办公桌，杨奕悠就听见她尾音发颤的疑问，眼神sisi钉在夹了书签的上。

「那是前阵子韩筱琪推荐我的。」他说着，又补了一句：「故事很有趣喔。能把日记写到出书，不愧是我们班的大天才。」

「我就知道……！」她咬牙切齿地挤出回应，瞪着他的眼神像是恨不得把他的脑子挖出来，洗掉看了作品内容的记忆。

「明明就叫筱琪不要说出去了。」

听见江澄枫的小声怨怼，杨奕悠也只是笑一笑，将一半待批改的考卷塞给她。

「韩筱琪也没和我说那是你写的，别错怪她喔。」

「那你怎麽会知道？」她狐疑地看着杨奕悠，先不论她的挚友到底有没有出卖她，消息能传到杨奕悠耳朵里就不对劲。

「首刷有签名啊。」杨奕悠笑得理所当然，「我好歹是你的班导师，认得出你的字迹也不奇怪吧？」

「你真的都把心力花在奇怪的地方耶……一般老师根本不会注意到这种事情好不好。」江澄枫认命地拿起红笔和解答卷，「还是因为二十六岁的教学热忱还没熄灭？」

「那当然。我自认很用心对待学生喔。」

「那还叫一个月後就要大考的学生来改考卷？」

面对江澄枫没大没小的回嘴，杨奕悠反而放心地笑了。

「你没问题的。」

面对几乎毫无疑问的回应，江澄枫握紧红笔的指节却泛起用力过度的白。

「老师。」她低着头，手上也没停下批改，「你为什麽会选择当老师？」

「为什麽啊……」杨奕悠一边在试卷上划上红g，思索的过程中嘴角也降了几度。

「我的父亲也是老师，从小就有感觉到他希望我可以跟他一样，长大之後也没什麽特别想做的事情，所以就选择当老师。」

「哦……b我想像的还要普通的理由嘛。」她在得分方格中打上分数，握笔的力道放松了一些，「还以为有什麽更壮烈的原因。」

「你是把我想得多特别啊？」他笑着，用弯起的指节轻推了下眼镜，「但你和我不一样吧？你有想做的事情，有明确的目标。」

杨奕悠看了她一眼，意有所指。

江澄枫沉默着，将错误的答案画上一条红痕。

「嗯。」

如果是一般的学生对一般的老师说，他想去国外留学，但在那之前更想和朋友一起度过悠哉的高中生活，一般老师大概都会觉得这个学生是在痴人说梦。

但是今天，对杨奕悠说她想去留学的学生是江澄枫。

那就不一样了。

「it''''''''sypleasuretoetyousjones很高兴能见到您，jones老师。」

「goodtoetyouyoutbeg-fht?i''''''''veheardaboutyoufrootherteacher见到你真开心，你就是澄枫吧？我有从其他老师那边听说过你。」

迎宾典礼结束後，英国姊妹校的学生与本校负责接待的学生在热络的气氛下开始交流。

杨奕悠仗着自己接下来没课，留在礼堂的二楼看台俯望学生们的互动，相对紧张内敛的学生们聚集成一个个小团t，而其中几个大群t中除了有英语教师陪同翻译之外，多数的教师与学生都围绕在江澄枫身旁。

他并不意外。

自从江澄枫入学那年拒绝转入升学班以後，几乎全校的老师们都在等着看他如何应付这个不愿展露锋芒的奇才。接下班导师的工作时，也耳闻了不少冷嘲热讽，可惜他们口中的「天才」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孩子，没有成为那群人所期待的资优生或问题学生。

正常的出缺席，位居中上的成绩，和多数人相同平淡的参与意yu，和一般的学生一样苦恼着未来与人际关系，被自己重视的一切和常理束缚在原地……

江澄枫确实贯彻了她自己所期望的「普通」。

被天赋眷顾的人大概都和她一样，追求着大多数人的理所当然，希望能将自己融入群t中。

然而在群t之中，他们也依然会慢慢地、淡淡地，渗出那令众人趋之若鹜的光芒。

就算本人没有自觉。

「helloynaisianthisisuraayihaveyourna,please?你好，我是ian，她是ura。请问如何称呼您呢？」

杨奕悠的目光被另一个小圈圈x1引。

对了、他的父亲好像是英国人……

在外宾到来的今日，范亦祈的外表特徵也显得没那麽引人注目，被众人包围的他似乎因此而感到自在了一些，挂在脸上的微笑相较平时还要柔和许多。

也可能是因为他都会不小心惹亦祈生气，所以很少看到他那样笑。

脑海浮现的生气表情对b眼前的少年，令他不自觉地轻笑出声。

「奕悠老师。」

和他搭话的nvx带着微笑靠近，用温柔的目光注视着底下的学生。

「瑞萱老师。」他也点头回应，「大家都很努力的样子。」

「真的！像我们班混血儿组、啊、就是亦祈和汐臻啦。我之前和他们开玩笑说段考考不好就不让你们去参加活动喔，他们就真的变得特别认真耶。」萧瑞萱想到他们在教室埋头苦读的样子，笑得一脸欣慰。

「这我也有感觉到，他们两个最近都进步很多。」他笑着肯定，「上次发考卷的时候他们还高兴到跳起来击掌喔。」

萧瑞萱被他生动的描述逗笑，随後又感慨地靠向看台的围栏。

「看到亦祈笑得那麽开心，我其实还蛮感动的。」

「奕悠老师应该也有听说吧？亦祈的父母都来头不小，一开始担任班导师的时候我还有点担心，但两次班亲会都没有看过他们出现，之後也多少有察觉到亦祈和父母的感情没有那麽好……」

礼堂的灯光平等地洒落在众多学生身上。

然而，杨奕悠停留的视线始终停留於同一人。

尚未风乾的理想敲响长廊尽头的人影天使轻搧羽翅飘落朦胧枷锁

「告白？！」

下课时间的自动贩卖机前传来惊呼声，引来周围不少学生的注意，话题当事者的邱璎也没表现出什麽不自在，只是耸了耸肩，按下柠檬茶的选项。

「然、然後呢？老师说什麽？」

「他就说他结婚了，就把我甩得一乾二净，所以没有然後。」她摇了摇头。

「也是啦……毕竟亦祈新婚的消息也不是秘密。话说你的心脏也太大颗了吧？对一个老师、而且还是已婚的人告白。」

「会吗？我只是趁毕业前把我的想法说出来而已……啊。」

两人的对话戛然而止，回头望着从头到尾只用一本生物讲义挡住自己的范亦祈，他也只好默默拿开遮蔽物，脸上写满了困窘。

「老、老师……你也来买饮料哦……」

「说人人到耶。」邱璎笑得置身事外，向他伸出手，「亦祈你要喝什麽？」

本想说点什麽扯开话题的范亦祈张了张嘴，最後还是将准备好的零钱交给邱璎。

「我要红茶，谢谢。」

「好哦──」

可能是觉得气氛太过难耐，邱璎身旁的同学不知何时已经溜回教室，像是在这个状况下再多待一秒就要尴尬到跳进中庭的水池。

「啊、对了。」

邱璎才刚要将红茶递出去，却突然想到某件事而收手，范亦祈想接过利乐包的手错愕地扑了个空，悬在半空中又默默收回。

「我上次小考有考到七十分哦。」她得意地抬起下巴，晃了晃手中的红茶，彷佛将它当作人质。

「亦祈不是说好了要和我说你老婆的事情吗？」

说起来还有这麽一回事……

范亦祈想起上周的随口约定，暗暗扼腕自己当下的大意。

他怎麽样也没想到至今为止老是考出不及格的邱璎能够一下子就达成目标，她果然是有心就做得到的孩子啊……！

「好，你想知道什麽？」他投降般的接过那瓶可怜的人质，发现邱璎的视线停留在他手上那只尚未习惯的戒指。

她刚要开口，适时响起的上课钟声，正好解救了内心各种挣扎的范亦祈。

「我放学後再问你！不可以偷跑喔！」

丢下这句话，邱璎飒爽远去的背影让他不由得想起，与她同样莽撞而勇往直前的好友。

范亦祈轻捏沁着水珠的利乐包，思索片刻，又转身买了一瓶绿茶。

「亦祈啊。」

王挚杰一手托着腮，嘴边还叼着吃到一半的苹果切片。

「嗯？」

「h汐臻昨天t育课有被球打到吗？」

他吞下最後一口三明治，仔细回想了昨天h汐臻在球场上用躲避球把敌方打得落花流水的英姿。

「……没有吧？怎麽了？」

「那她怎麽放着早餐不吃在念英文？」

他们看着h汐臻一手拿着镜子、一手拿着英文资料，嘴里还念念有词，要不是知道她正在为接待英国外宾而临时抱佛脚，不然这画面实在是很像什麽奇怪的作法现场。

「那镜子是g嘛用的？」

「她说她要确定等一下见到学姐的时候自己的浏海没有乱翘，所以要拿着镜子确认。」范亦祈轻叹了一口气，「明明学姐就不会注意到我们。」

「就是这样才好啊！」h汐臻朝他激昂大喊，「这是可以光明正大地盯着学姐的机会耶！」

「出现了，变态跟踪狂的发言。」王挚杰摇摇头，「我看你这样子，就算再怎麽背句子也没用，满脑子就只有学姐、学姐。」

h汐臻有如当头bang喝，啪、的一声丢下资料，瞪大了双眼。

「我这样……是不是可以藉机找学姐求救啊？」

范亦祈拿起被她丢在桌上的资料，卷成圆筒状朝h汐臻头顶一敲。

「学姐又不负责支援我们。不要在这种时候公器私用啦。」

「但我真的背不起来啊！」她抓起被她冷落许久的海苔饭团，大咬一口，「英文太难了啦混帐──」

「给我振作一点啊，四分之一的俄罗斯小孩。」

「语言能力跟血缘没关系吧！我也不会讲俄语啊！」

范亦祈受不了地摀着耳朵，想隔绝h汐臻的大叫，正好瞥见学校发下来的资料上被h汐臻写上各种颜se的笔记，甚至用注音标出英文句子的发音。

明明平常在课本上也只会乱涂鸦，或是帮伟人画像加上胡子或刀疤，h汐臻这次是真的为了学姐特别认真……

「学务处广播。请各位接待生至校门口集合。重复广播，请各位接待生……」

「走吧、走吧。去见学姐罗──」

「没问题吗……」

王挚杰满脸无奈又怀疑，范亦祈在离开教室前又点了点他的肩膀，将h汐臻苦读过的资料亮给他看，最後只能摇头苦笑。

「有亦祈帮忙的话大概没问题吧……大概。」

引导外宾到礼堂就座後，范亦祈终於忍不住拍了一下h汐臻的手臂。

「不要再看学姐了啦。刚刚主任还问我是不是怎麽了。」

「又没关系，现在学姐在台上，看她很正常啊。」h汐臻不领情地拍掉范亦祈的手，玻璃珠似的灰se双眼映出了被舞台灯光照耀的江澄枫。

「而且学姐就快毕业了，我要趁现在多看一点。」

范亦祈被她这句带了点哀愁的话堵住，只好放弃劝说，跟着一起看向舞台。

他们前几次参加接待生训练的时候，他都在忙着掩护h汐臻不懂分寸的目光，根本没有机会专心听主任说话，只知道学姐负责上台向外宾介绍学校。

但是……他好像可以理解h汐臻为什麽会对学姐那麽着迷了。

不知是否被舞台灯光的影响，站在台上的学姐闪闪发亮的，用清楚流利的英文介绍着校园，轻易地x1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好厉害……」

他下意识地开口赞叹，幸好结束介绍的掌声响起，才没人听见他的低语。

稍稍松了一口气，范亦祈一抬头，就看见二楼看台上的人影，和他们一样目不转睛地看着台上的jg彩介绍。

老师……

对哦，学姐是老师班上的学生。

所以才特地跑来看她吗？

「欸、亦祈，要去准备过去了喔。」h汐臻拉了下他的手臂，指着另一头正在和他们b手画脚的主任。

迎宾典礼结束，他们接待生被赋予的责任，就是和英国姊妹校的教师及学生们交流，利用学校准备好的伴手礼向他们介绍在地文化等等……

「hellolove!howdoyoudo?」

这时，突然被教师搭话的h汐臻慌张地抬头回应。

「hi、呃、我……亦祈救我！」

范亦祈被她一把拉过去，一脸问号的接收到求救眼神後，不慌不忙地向教师开口。

「helloynaisianthisisuraayihaveyourna,please?你好，我是ian，她是ura。请问如何称呼您呢？」

「oh!ianandura!i''''''''daisyevansoetyouguysian以及ura，我是daisyevans，很高兴认识你们。」

「i''''''''gdtoakeyouracatance很高兴能认识您。」

范亦祈的从容及标准腔调很快就引起众人注意，他的身旁一下子就出现了被他x1引的学生。

「lettroduceyoutoourstudentsehere!让我把你们介绍给我们的学生吧。快过来！」

不太习惯被如此簇拥的范亦祈一边应付着热情的英国学生，一边充当h汐臻的即时口译，丝毫没有察觉那远远注视着他的目光。

「好……累……」

放学钟响，上午几个小时的疲惫连带着上课的消耗同时反弹上来，打得范亦祈趴倒在桌上一动也不动。

「学姐讲英文的时候真的超帅……班长你在观礼的时候也有看到吧！」

「有啦、有啦。我连你拉着亦祈求救的部分都有看到好不好。」王挚杰收拾着自己的书包，顺手丢了一根汽水口味的bangbang糖给h汐臻。

「咦？观礼人员那时候不是已经离开礼堂了吗？」h汐臻扭开bangbang糖的包装，叼在嘴里。

「我走得b较慢不行吗？」他说完，把抹茶牛n口味bangbang糖放到范亦祈面前，「我先走了喔。拜拜。」

「谢谢……拜……」他轻挥两下手，就又趴回桌上。

「班长──等我一下啦！这个好好吃哦你在哪买的？亦祈拜罗！」

好想睡觉……睡一下下应该没关系吧……

当杨奕悠意识到时，他已经习惯x地来到教室外，不光是为了短暂的夕yan余晖，更多的似乎是──

睡着了？

他悄悄来到范亦祈前方的位置坐下，寂静的教室中几乎只剩他平稳熟睡的呼x1声。

接待生的工作果然不轻松啊。刚刚放学前，看到江澄枫也和他这副样子差不了多少。

杨奕悠抿紧唇角，好不容易才压下想笑的感觉，目光晃过起伏规律的肩背曲线，藏在白se衬衫下的轮廓还保有尚未成熟的纤细，再延伸到毫无戒备的白皙手臂，棱角暧昧的手边放着印有英文名字的名牌。

他稍微侧过头，窥探范亦祈露出的睡脸，淡金se浏海微微遮盖了紧闭的碧绿双眼。

范亦祈平时都是用什麽样的眼神看着他？好奇、疑惑……他的情绪每每变化得飞快，杨奕悠有时甚至来不及捕捉。

那他呢？他自己又是用什麽样的眼神在看着范亦祈？又是一味的追逐吗？

「嗯……老师……？」

带着鼻音的语调软绵，范亦祈下意识地对窗外夕yan皱了皱眉。

「现在几点……」

「才刚过五点。」杨奕悠看了一眼手表的时针，「你睡多久了？」

「不知道……放学之後就睡着了。」他摇摇头，用力眨了几下眼睛，焦距才稍微恢复正常，「老师什麽时候来的？」

「刚刚。」杨奕悠这才想到要放下手里的，「你午休的时候没睡吗？」

「午休的时候睡不着，可能是用脑过度吧。」范亦祈看着他带来的，0了0封面上突起的标题字t，「老师你看完了吗？」

「嗯，看完了。你想看的话就带回去吧。」

范亦祈开心收下後，小心地放进课本之间的夹层中，避免封面折损。

「对了，老师今天也有来迎宾典礼吧？我有看到。」

「好歹是我们班学生大展身手的典礼，不去看看太可惜了啊。」杨奕悠笑着，语气不自觉地带了些揶揄意味。

「学姐真的很厉害……很帅气。」他拿起班长留给他的bangbang糖，捏在指间转动，「难怪h汐臻会那麽崇拜学姐。」

「亦祈也很bang啊。」杨奕悠看着他的眼神满是肯定，「你不是还有帮忙口译吗？我在办公室也有听到老师们说你很厉害哦。」

「那种事情……做不到才奇怪吧，我爸就是英国人耶。」范亦祈不太自在地抱着书包，将自己缩成一团。

明明只是做了自己本来就做得到的事情，心底莫名有种痒痒的感觉……是因为他不习惯被称赞吗？

「那我举个实际的例子好了。」杨奕悠从x前口袋ch0u出一支蓝笔，「亦祈，借我一张纸好吗？能写的就可以。」

「哦……」

他翻了翻书包，慢吞吞地从笔袋中ch0u出之前杨奕悠留下的便条纸。

「你都有留着啊。」杨奕悠轻轻笑着，接过那张剩下一点空白的纸张，「偷偷告诉你，其实我完全没有语言天分。」

他在空白处写下「ia」和「i」。

「刚开始学英文的时候，不是都会教基本文法吗？」他用笔尖指着自己写下的单字，「我以前曾经在i後面接了这个。」

范亦祈看着他缓缓写下「is」，错愕地瞪大了双眼。

「真的假的……？」

「哈哈哈──你的反应真bang。」杨奕悠毫不在意地笑出声，将纸条推回给他，「是真的喔，而且还是在国中段考的时候。」

看着纸条上的字母，杨奕悠的肯定在他的心里似乎多了更多的真实感。

「所以说，就算是因为从小的耳濡目染，你也还是做到了其他人做不到的事情。」杨奕悠伸出手，轻拍了两下他的头顶，「乖乖接受赞美就好啦？」

范亦祈握紧了抓着书包背带的手，默默点了一下头。

「嗯，这样才对。」他满意地笑了起来，「可惜我没把好宝宝贴纸拿过来，亦祈今天的表现可以拿到两张贴纸喔。」

听这句话，范亦祈立刻抬起头，看见杨奕悠含着笑意，等待着他的反应。

「老师……你会把贴纸补给我吧？」他jg明地眯起眼睛。

「真聪明。」杨奕悠加深了嘴角的笑容，「我下星期再把贴纸拿过来。该给好宝宝的奖励我不会自己吞掉的。」

回到家中，范亦祈一进房就将书包随手丢到一边，从k子口袋里拿出他方才随手收起的纸条。

这应该是他透出几分教会气息，范亦祈看着只觉得眼花撩乱。

「我今天有买晚餐回来，待会洗洗手就来吃喔。」

他来到餐桌旁就坐，想暂时逃避那些困难的问题，才刚要拿起餐具，母亲带了点压迫的眼神差点让他自己暴露出平时的习惯。

范亦祈赶紧换个姿势，将两手交握在一起，跟着母亲闭上双眼。

平常自己一个人吃饭的时候他根本没在祷告……如果是爸爸也就算了，被妈妈知道的话大概又要被b着每周去教会报到。

「好，开动吧。」

一声提醒，他终於可以拿起餐具往热腾腾的罗宋汤进攻。

「最近在学校都还好吧？刚刚遇到社区警卫，说你最近都b较晚回来。」

范亦祈心虚地咽下嘴里的食物，摇摇头，「没有啊，就老师请我留下来帮忙。我这学期当了理化小老师。」

「你怎麽之前都没有说？难怪之前有几次想带你参加晚会，你也在学校待到很晚。」母亲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不过也好啦，这样考高中的时候也会加分吧？」

「……嗯。」

高中、升学、未来，这些他本来没认真细想的朦胧事物，忽然多了一点模糊的轮廓。

此刻闪过脑海的念头或许只是一时兴起，或许是他真正想做的事情，也可能……是他笨拙而天真的白日梦。

但如果他从现在开始努力，是不是还来得及？

是不是能够──

「等三年级毕业之後，就换你们了喔。该准备的资料、自己想填的志愿都要好好考虑喔。」

萧瑞萱站在讲台上叮咛，为短暂的早自修做了个结尾。

「毕业……」h汐臻看着行事历一天天倒数，最後难过地趴倒在桌上，「再一个多月学姐就要毕业了……」

「再难过也没用吧？我们至少还可以去观礼。」王挚杰指了指行事历的方格。

「现在去报名当司仪来得及吗？这样我就可以帮学姐递奖状……」

「别作梦了啦，毕业典礼的司仪都是从一年级就开始训练的老手耶。你这种动机不单纯的家伙还是乖乖……亦祈？我在念h汐臻，你跟着委屈g嘛？」

两人的目光投向范亦祈，他这才意会到自己扁着嘴，满脸哀怨。

「没有啦。」他用力摇摇头，转身从书包里翻出，想将自己埋进最後几页的结局。

「欸、这本是你新买的哦？我之前才刚看到书店在宣传而已。」h汐臻伸长脖子想偷看几页内容，却被范亦祈快速掩住。

「是奕悠老师借我的。」他ch0u出印着仓鼠cha画的书签，带着几分珍惜地抚过平滑书页。

「又是杨奕悠。结果你还是和他变得很好嘛。」h汐臻不意外地耸耸肩，撑着头喃喃道：「杨奕悠的话应该会知道学姐要去哪间高中吧……学姐和杨奕悠的感情好像也不错。」

范亦祈停顿了故事的推进，将目光停留在书页的字眼上。

「也是啦，毕竟他是班导师。像瑞萱也已经开始担心我们的升学问题了。但学姐肯定是去陷入沉默。

「怎麽了？」

他看见范亦祈捏着的资料，呼x1一滞。

「前几天我妈把这份简章塞给我，要我先了解一下，而且这间还是外县市的教会学校。」范亦祈说着说着，想起h汐臻早上的请托，不太自在地抓了抓脸颊。

「老师知道……江澄枫学姐会去哪一间高中吗？」

「……嗯，之前有和她聊过志愿的事情。」

「学姐的目标是上的显眼大字，摇摇头，决定来个眼不见为净，盖上书包後，又有点後悔地抓紧。

「老师。」

「怎麽了？」

刚站起身的杨奕悠一转头，就看见范亦祈背着书包，紧握着背带的双手微微颤抖，发丝在橘h夕yan的照耀下多了点暖调。

「如果我说……」

他微弱的声音透出了些许不安。

「我想当老师的话，你觉得怎麽样？」

若是一旦宣之於口，一切就会成为无法撼动的事实。

那麽，当他说出这句话的此刻，他是不是就有可能实现这个还未能触及的目标？

「这样的话──」

杨奕悠上前一步，轻轻r0u乱了那头金发。

「我就能和亦祈当同事了啊。真好。」

在这之前，老师的笑容都像是在和他玩闹一样，虽然亲切，却也不太真实而遥远。

但现在……弯起的眉眼、划开嘴角的温柔笑容，彷佛诉说着他期待在未来的某一日，能看见他们并肩的景se。

若飞蛾的翅膀是模仿天使而生依循本能扑向光芒的我终会焚於太yan的耀眼

上课钟声响起，原先吵杂的校园很快又恢复宁静，只剩各个教室中传来教师的讲课声，不时还会听见某几位丹田有力的老师，向学生们高声提醒大考重点的声音。

又到毕业季了啊……他怎麽觉得没多久之前才刚送走一届学生而已？

看着眼前成堆的考卷和课程讲义，杨奕悠忍不住苦笑面对。

下个学年度又要准备接一年级的班导，事情只会越来越多，时间也只会越来越少。

他甩甩头，将无奈和疲累暂且抛到脑後，刚想伸手拿起喝到一半的瓶装绿茶，就注意到桌上的手机发出震动。

太累的话就要休息一下喔。晚上一起去外面吃好不好？

杨奕悠松开眉头，抬手遮掩了自己扬起的嘴角。

好。要去试试看车站那边新开的餐厅吗？

看见视窗跳出「ok」的无尾熊贴图，杨奕悠轻颤肩膀，无声地笑了起来，随後放下手机，指尖拂过无名指上的戒指。

「再稍微加油一下吧。」

「你们再一个月就要毕业了啊，时间过得真快。」

杨奕悠翻阅着刚出炉的毕业纪念册，感慨万千地一一扫视自己与学生们在班级团t照里的姿态。

「我还嫌太漫长了。」江澄枫将联络簿叠到他凌乱的办公桌，满脸不耐烦，「这里未免也太乱了吧？之前不是有好一点吗……」

他回想起上一次看见乾净的办公桌，正是范亦祈替他整理过後的时期。

「最近太忙，确实有一阵子没有整理了。」他随手将几叠参考资料塞进书挡。

是不是又该拜托亦祈帮忙了……

「喂、糟糕老师。」江澄枫看着他的表情，反感地後退半步，「你笑得很恶心耶。」

发现自己的嘴角不听使唤地上扬，杨奕悠只能清了清喉咙，故作无事。

「又不是想到喜欢的人，笑成那样g嘛。」

江澄枫说完，就看见杨奕悠翻动毕业纪念册的手僵y得明显，一度让她以为杨奕悠是故意演给她看的，可紧接着钢笔上下拿反的动作实在太过异常，她也不得不相信自己一语成谶。

「不是吧……」

杨奕悠带着几分困窘，将笔尖调回正确的方向，在角落写下「大天才」几字。

「我也没想到我那麽快就会t验到书中角se的感受。」

「信不信我真的让你失忆。」

他半举双手表示投降，江澄枫这才放下拳头。

「但我蛮意外的。」她拿回自己的毕业纪念册，看了眼杨奕悠在内页签上的名字，以及不知是讽刺还是真心的称呼，「你一点也不像是会因为这种事情而动摇的类型。」

「或许我b你想像的还要纤细也不一定啊。」杨奕悠想开开玩笑，可是语气完全轻松不起来，「我倒想知道那些能轻易表达情感的人，思考回路是不是异於常人。」

原以为江澄枫会顺着他的话接下去，她却若有所思，低低轻喃。

「这种烦恼只存在於……喜欢了不该喜欢的人的笨蛋心里吧。」

杨奕悠凝视着自己手中的笔尖，轻轻一笑。

「你说得对。」

通常，放学後的教室会在十分钟内空无一人。

无论是赶着去补习班、和朋友一起玩、还是参与课後活动，又或是单纯的回家，学生总有离开教室的理由。

杨奕悠早已发觉，促使自己来到这里的藉口，不只是为了学生，而有了更多尚未成形的念头。

念头的真身明了之前、在一切被他厘清前，他能确定的，只有夕yan落在浅金发丝上，与那双碧绿交融时的美丽──

「亦祈。」杨奕悠回望他的出神，「怎麽了？」

他努力地维持着平时的语调，否则，他恐怕没有勇气继续直视范亦祈向他投来的目光，深怕一个不注意，他会误把那藏在碧绿之中的感情解释成他所冀望的样貌。

「我、我看完了。」

范亦祈用力摇头，把手里的阖上，杨奕悠在他前面的老位置侧身坐下，拿回出借几日的。

「这麽快啊。那一定是觉得故事很有趣吧？」

他那时候断断续续的看，好像花了两个礼拜才看完，没想到范亦祈周末两天就读完了。

「我一直在想，两个主角最後没有在一起的结局到底合不合理。」

范亦祈一接触到他的眼神，就又立刻躲开，闷声讲述着自己的想法。

「如果真的喜欢一个人的话，有办法就这样什麽都不说地放手吗？」

这确实才是这个年纪常有的想法。

和江澄枫相处太久，他都快忘记这年纪该有的样子。

「感情的表达在很多时候，不一定会得到好的结果，更糟的还会导致两败俱伤。所以选择把感情压抑在心里的人其实不在少数。」

「这个结局对他们两个来说可能才是最好的吧。」杨奕悠回应着他的疑问，视线停留在最後几页的结局片段。

若能见证他的幸福，这份感情也得以宁静埋藏。

幸福……

「欸、杨奕悠要是我们能一起当上老师的话，不就是最赞的那种幸福大结局吗？」

当年的他也是抱着这样的心思，看着在乎的人追逐他人？

不对，若要将他们之间的感情称之为ai，未免也太过矫情。

杨奕悠不愿将回忆中的那道太yan纳入「ai」的范畴，但……从未明了「ai」的他也无从得知问题的答案。

「是这样吗……」

杨奕悠将放到一边，托腮的手肘轻靠着桌面，试图让自己看起来轻松惬意，不至於出现不该有的旁徨。

「而且感情、又或是说人心，本来就是最欠缺合理x的东西。再怎麽不合理，甚至听起来很荒谬的事情都是有可能发生的喔。」

听了他的话而陷入沉思的范亦祈望向夕yan，被冠上一圈光辉的杏眼b平时更加夺目，令人无意识地想接近他的侧脸。

「像是……老师会在这种时候陪我一样？」

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

深究这个问题在此刻显得不解风情。

杨奕悠不禁莞尔，还得抬手藏起唇边的喜悦，回应他的眼神才不会有过多的情感流露。

「没错。聪明的小朋友可以得到奖励喔。」他从塑胶片上撕下一边翅膀，往范亦祈的手背靠近，没想到却被他闪躲过去，愣在原处。

「不、不是啦，我有带一个东西……这个是我的贴纸收集本。」

不知是因为心急着解释，还是初夏的午後夕yan作祟，范亦祈的脸颊多了点淡淡的红。

翻开笔记本的黑se内页，杨奕悠就注意到，上周随手写下的纸条被落单的贴纸g住，看似留恋着纸条的存在。

「那个是──」

他没让范亦祈有机会藏起纸条，更无暇细思他将纸条留下来的理由，纯粹地依循本心，让纸条继续停留在笔记本中。

「嗯，这样就没问题了。」杨奕悠明知自己反映在笑脸的心思逾矩，然而怎麽样也无法抑制x口的躁动。

「这两张是上周说好的份，亦祈想贴在哪里？」

「贴、贴在旁边就好……」

范亦祈指向笔记本中央的线圈，实在是太强人所难。

他笑了起来，抬眼想再度确认，却瞥见范亦祈想藏起的绯红，一时只剩空白的脑海浮现了内的一句台词。

大家都说世界上最幸运的事情，是喜欢的人刚好也喜欢自己。但这种事情对我来说，只有不幸而已──

要是……

他那时候没有向范亦祈搭话，书中主角所说的这句话，或许就只会是毫无感触的描述。

「那我就贴在这里喔。」

他贴上两张贴纸，三对完整的翅膀简直是在讽刺他此时的挣扎，只能继续用言语掩埋自己的懊悔。

「这麽快就集到六张了啊……十张的门槛是不是太低了？」

「老师不可以反悔喔。」

就像是要回应他心底的挣扎，他微瞠双目，迎向范亦祈试探着他的目光。

「要说话算话。」

是啊……他要如何将约定抹去，装作他未曾目睹过那日的明亮？

他哪可能做得到？

「好。」杨奕悠颔首，向心底一闪而过的诘问妥协一笑，「我不会反悔。」

听见肯定回应的范亦祈这才心满意足，却在将笔记本收进书包後，止住了嘴边的笑意。

「怎麽了？」

杨奕悠探头一看，熟悉的校名随即映入眼帘，连带g起了那些光是回想，就令他怅然的过往。

「同样都是讨厌宗教却被塞到这种教会学校的人，我们一定很合得来！」

像是要遮挡那道过於灿烂的光芒，杨奕悠用力眨去回忆中的笑颜，确认自己不再沉浸於已逝时光。

「前几天我妈把这份简章塞给我，要我先了解一下……」范亦祈满脸愁容，又吞吞吐吐地开口。

「老师知道……江澄枫学姐会去哪一间高中吗？」

最近江澄枫出现在他们之间的频率似乎有点高，是他的错觉吗？

「嗯，之前有和她聊过志愿的事情。」

「学姐的目标是，反覆而yu言又止的模样大概是在纠结着他这个年纪该有的烦恼。

杨奕悠不打算对他的未来多嘴，其中一个原因是不想抢了萧瑞萱的工作，更多的是担心他的介入，会导致更多情感擅自冲撞理智。

「老师。」范亦祈叫住他的语调带了紧张不安，与每一次呼唤他的起伏都不同。

「怎麽了？」杨奕悠回头，将注意力放到他闪烁着忐忑的双眼，压下了想伸手触碰他的想法。

「如果我说……我想当老师的话，你觉得怎麽样？」

「这样的话──」他几乎不经思考地任凭脚步上前，放任了自己的渴望，将手掌轻轻放上范亦祈的头顶。

明知道这会上瘾。

可是他依然想感受此刻的温度。

想将内心深处的真实想法告诉亦祈。

「我就能和亦祈当同事了啊。」杨奕悠牵动嘴角，以期待及支持混淆了含着欣喜的私心。

「真好。」

范亦祈被他的笑容感染，笑脸有些腼腆。

「听到老师这样说，感觉我真的可以做得到。」他点点头，给了自己正面的鼓励。

「在那之前，不要忘记明天的小考喔。」杨奕悠指了下教室黑板上写的联络事项，笑容多了点调侃的意味。

「我才不会忘记，这次一定会考好！」范亦祈x有成竹地拍了拍放着理化讲义的书包。

「哈哈哈、那我会好好验收成果的。」

笑着目送范亦祈离开视线范围後，杨奕悠如梦初醒，低头看向自己的掌心残留的t温，淡去唇边的弧度。

刚刚听到亦祈提到江澄枫，心里那种不舒畅的感觉是怎麽回事？难道他是在和自己的学生吃醋吗？

压抑不了的冲动又是如何？他已经有多久没像这样被他人左右情绪了？

是因为亦祈和那家伙太像了吗？所以他才会忍不住留心？还是说这不过只是他想为自己找的藉口？

他是真的──

杨奕悠拿起，敲了敲自己的头，想强迫自己断开理不清的思绪。

「振作一点……你可是老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