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设想得再周全,我依然没思考过这个可能x。
昨晚的回忆一一涌现。
情绪的高涨让脑袋一片空白。我不停重复着张嘴与闭嘴的动作,彷佛从深海被拉上甲板的鱼类似的。海在哪里,好想把头埋进去。
过了许久,才整理出该询问的重点。
「你是……」我望着灰猫发白的胡须开口:「你是男生?」
灰猫不晓得有没有听见这个问题。
他先是倒在我的棉被上,接着用舌头整理起自己的毛。
「咳咳。」
然後才像是想起什麽似地清了一下喉咙——猫咪也会清喉咙吗——总之声音没有任何改变,依然是成年男x。
「从出生开始我就是男生了。」扣除掉三不五时就整理毛这点,他的语气挺诚恳的。
「听起来真辛苦。」
「很在意吗?」
「没做好心理准备而已,所以有点惊讶。」我坐在床边荡着双脚,「我只是不想跟男生睡觉而已。」
「可以理解,我也不想跟男生睡觉。」
灰猫打了一声不负责任的呵欠。
现在时间,大概七点十分。
来换个衣服吧。
我打开衣柜,从一整排的白se衬衫里挑选出其中一件白se衬衫做为今天的装扮。纵然这不能说是「选择」,不过可能就跟红花选择染发是一样的。我们总是想要确认自己拥有「选择」的权利。
我站在等身镜面前扣起扣子,调整裙子的方向。
透过镜子,灰猫朝我的方向露出肚子,似乎是在撒娇。
「等一下我要去上学了。」
「会去多久呢?」
「应该到下午五点多吧。今天没有打工,所以你不用担心饿肚子。水的话,我等一下会帮忙多装一碗乾净的。如果是吃的,角落那边的罐头应该还够撑到我回家的样子。」
「谢谢。」
灰猫眯起眼,整理前肢的毛发。
接着翻动猫掌,t1an起r0u球。
这就是猫咪的工作吗?
温柔的yan光透过落地窗让棉被变得更加柔软,这让我忽然羡慕起能继续躺在上面的灰猫。
「我说起人话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吗?」灰猫忽然开口。
我愣了愣,还真的没想过会被这麽问。
动物的舌头构造与人类有不小的差异,不过我还是认为他们有可能使用与我们相同的语言。有一部关於玩具的动画电影不也是这样吗?玩具们遵守着人类世界的规则,平时一动也不动,不过当主人离开时就叽哩呱啦地拼命交流。
所以——
「我觉得会说话反而方便多了,至少你不会因为我忘记准备什麽而得一些奇奇怪怪的病。动手术可是很花钱的。」
「意思是,你不认为这是正常的,但由於经济方面有着顾虑,所以说服自己这说不定是好事。」
「不,我在经济方面不需要担心。」
「但你的家人……」灰猫回头望了一眼床头柜上的双亲照片,「两位不是都已经不在你的身边了吗?」
我透过等身镜观察着灰猫的一举一动。
但没有立刻回应,而是假装自己正在全神贯注地打着领带,藉此争取思考的时间。
我有预感,这只猫会陪伴我好一阵子,因此才斟酌要给予对方多少情报。
主要是希望自己每天放学回家之後能够做些以外的事情。或是睡醒之後,能够向有灵魂的个t说声早安。
我已经有好几年,都在渴求这样的事物。
青春期都快要结束了。
「其实我正在存钱,是自发x地存钱喔。」
「为了大学生活而准备的吗?」
「不是。」
我摇摇头。
灰猫拥有让我想持续听他说话的嗓音。
如果人生能不停地被如此沉稳的语调朗读,我肯定会更加珍惜自己。
「一开始只是想要填满空闲的时间,才会在每个礼拜安排了三到四天的打工。」我抓起手机,拎起书包,「那样一来,一方面没有jg力去思考不好的事情,另一方面则是可以毫不手软地去买喜欢的东西。为了麻痹自己,我采用双管齐下的作法。」
「但是你现在开始存钱了,又是为什麽呢?」
「我打算在高中毕业前,存到一笔即使不打工也足以生活一阵子的存款。」
「所谓的是?」
说着说着,灰猫闭起双眼,开始轮流用前肢推挤着棉被,并且伸展爪子。
对猫咪而言,这种纾解压力的行为似乎是来自於幼年时期的喝n习惯。
其实我十分羡慕。
毕竟幼年的记忆没办法靠事後弥补。
「成年後,这栋房子会是我的。」门把被转动,「我打算烧了它。」
灰猫停止推挤棉被。
尾巴开始晃动,模仿起节拍器。
一、二。一、二。
脑海因为这个画面响起新的主题曲。
是轻快的乡村音乐,假想的吉他和弦强行在脑海中灌入不存在的稻香回忆。可能述说离乡背井的无奈,或是怀念着母亲手作的点心。
无论是什麽,我都没经历过。
「这不是你这个年纪该做出的规划。」灰猫否定我的想法。
「那这个年纪该想些什麽呢?」
我有点不满。
而且是真的好奇同年龄的人都在思考什麽。
「嗯,让我想想。」灰猫沉y了两秒。
——去思考猫咪为什麽会说话,如何?
说得也是。
猫咪到底为什麽会说话啦。
如果好好研究,说不定可以得诺贝尔奖呢。虽然不清楚具t可以得到什麽奖项。
因为太过理所当然,导致我除了弯腰狂笑,什麽都做不到。
冷静地咽了下口水後,我来到灰猫的前方。
「你要g嘛?」
他似乎有点紧张。
我只是想要好好地捏他的脸颊,还有磨蹭柔软的肚子而已。
补充完一天所需的能量後听起来真像广告台词,我才依依不舍地离开房间。
猫咪究竟为什麽会说话呢?
从另外一个角度来思考好了。
如果猫咪不会说话,这辈子不晓得要等到什麽时候才听得见别人对我说出「路上小心」。
b起追根究柢,我宁愿将常识做为代价使其被推翻。
「路上小心。」
「谢谢。」
我最近被跟踪了。
不晓得大家有没有类似的经历,就是当感受到某人的视线时,一旦往那个方向看过去,通常会发现一位恰巧将视线扭开的陌生人。在人多的场合b较容易发生,也因为环境吵杂,所以不会多加留意。
但我必须去深究,最起码在发疯之前要找出答案。
说到视线,国外曾有学者从事相关的研究。
即使是全盲或近乎全盲的人,大致上还是能够判断视线传来的方向。
这听起来十分吊诡,学者们也如此认为。
为了做出对照,後来更是邀请视力正常的一批人,请他们判断视线是从「後方」的何处传来。毕竟眼力再怎麽好,人终究没办法看见後脑勺。而关於那研究,即便得到结果,却得不出结论。
成功率高得吓人,根本无法以运气来作结。
人类究竟是如何得知视线从何而来的呢?
「视线」与「放s线」不同。从生物学的角度来看,视网膜是为了接收光线才存在的。人类在演化过程没有经历过「不演化出眼睛可以发s东西的构造就活不下去」的事情。
可是人类依然存活下来了。
如同山羊为了良好的视野演化出横条状的瞳孔,如同变se龙拥有能随时伸缩的se素细胞。
人类的外表尽管缺少决定x的特徵,不过依然存在「那样的东西」。
不是放弃利牙或尖爪,而是不需要利牙与尖爪。
那是「本能」。
同时也是我反向跟踪凶手的利器。
我就读的高中采取了男nv分班的制度。
男生跟nv生的运动服分别是鲜明的蓝se与红se,所以若是眯起眼睛注视那些待在c场上t育课的学生,红与蓝的se块总让人联想到面包上的霉菌。
印象中,霉菌往往是一块一块地产生。但想了想,若非具有相当程度的面积,也看不出来是霉菌吧。
我是b较孤僻的霉菌。
尽管不讨厌t育课,每次上课身t却都会不舒服。
这并非藉口,是真的不舒服。医生认证的那种。
虽然对於「这种状况」有着b较亲昵的说法,但个人对外则是千篇一律地称呼那为「本能」。尽管还不曾有人问过我。
我与本能和平共处了好一段时间。
它让我能够生存,我则善待它,让它拥有「生活」。
那麽,生活又是什麽呢?
当我选择坐在榕树下荡着双脚时,穿越枝叶缝隙的锐利日照提醒我这个决定是正确的,因为课程才刚进行没多久,就有同学因中暑而不得不前往保健室。
yan光的碎片随着风吹而晃动着,我举起手,试着让其中一片碎片停在白皙的手臂上。
现在到底多热了呢?我选择用这种不痛不痒的方式来确认。
气温「似乎」是三十二度。
照这样下去,放学前「似乎」会降下一场为时三十分钟的雷阵雨。
现在如果翘课了,老师「似乎」不会发现。
距离自身越接近的事物,准确的程度就越高。
我不清楚其他人如何看待这个世界,但就我来说,只要眼睛是睁开的状态,天地万物宛如多了一层朦胧的「膜」。那个「膜」类似气象报导中的台风路径图。台风虽然驻足在某个点,路线图却总是呈现出甜筒的形状。
总而言之,我是靠着这种不确定感存活下来的。
靠着描绘出一个又一个的甜筒,然後闪过那些危险。
纵然得知试卷的答案,却不清楚是如何推论出来的。
我只知道,这绝对不是幸福。
「红花红花,你在g嘛?」
一位走路时会打平手肘、步伐宛如企鹅的nv学生朝我走了过来。
对方是我的同班同学,铃叶。
她拥有蓬松的及肩乱发,带着复古的圆框眼镜。
身上没有饰品,裙子也中规中矩地超过膝盖。
铃叶对流行毫不敏锐,纯粹是收到折价券才换掉原先的胶框眼镜。结果新的意外适合她,脸型不但被修饰,原先被挡住的眉毛也露了出来。看起来挺可ai的。
若要说印象,大概是会排队买红豆饼的德国牧羊犬。
这个人的身上几乎不存在象徵未来的「膜」。
因为她对於人生没有特别长远的规划。
并非自暴自弃,而是舍弃了挫败感。
铃叶从不与他人b较,鲜少他人交流,一切纵然毫无规划却又有理可循,因为行为当中依旧存在着核心。
也就是快乐。
她同时是我的青梅竹马。
我从小的时候就向往能够成为跟她相似的人。
「为什麽你要把手举起来……」铃叶歪着头思考两秒,「啊!是不是在演默剧!」
铃叶将身t凑过来,似乎是对於我举起双手、宛如狗狗学习站立的姿势感到困惑。
由於说不出口「想要知道现在的气温多热」,所以我随口胡诌了一句:「我在测试自己是不是中风了。」
「真的吗!那要怎麽测!」
铃叶兴奋地握紧拳头。
我猜她根本没有听清楚我说的话,明明这就不是星座测验。
「好啦~快点告诉我怎麽测啦~」她甩着我的手腕,像是咬住洁牙骨後就拼命甩头的h金猎犬。
「不要。」
「只有你中风感觉好不公平喔,快点跟我说怎麽测啦——」
已经不是有没有听清楚的问题。
根本是连自己在讲什麽都不知道。
「那个……」我盯着铃叶的酒窝,拼命挤出谎言:「这种测试的方法很简单喔,先闭上眼睛就可以了。」
「像这个样子吗?」她闭起双眼。
「对。」
「那接下来呢?」
「你可以随意挥舞双手,最後则是在不张开眼睛的状况下想办法让两颗拳头的高度差不多。」
「像这样吗?」
铃叶忽然高速挥舞双手。
架式看起来像失传的武术,她的双臂拉出一道又一道的残影,移动的手掌切开飘落的榕树叶子。
透过她的动作,我彷佛看见假想敌。
两米高的武僧以锡杖奋力戳往她的心窝,她在架开的同时翻动手腕,固定住锡杖。
但因为下课的钟响了,只好依依不舍地睁开双眼。
铃叶双手撑住膝盖休息着,并迫不及待地用渴求赞美的眼神看着我。
「如何啊!」
「我觉得多余的动作变少了。」
「可能是前几天在上课的时候看了电影的关系吧,我从恐龙的吼声当中得到了很多灵感。」
「这样子就算恐龙复活了,我们也不需要担心的样子。」
「等等,可是我没看过真的恐龙耶!」铃叶忽然抱头陷入苦恼。
「我也没有。」
不如说,恐龙有可能复活吗?
就算真的复活了,也不可能会被拿来当作混种格斗的素材。人类本来就不是战胜恐龙才立足於地球上,而是恐龙si光了才得到机会。
总之,nv高中生烦恼的事情包山包海。
原本是在讨论什麽呢?
其实已经忘记了。
「话说回来,」我重新打量铃叶的穿着,「为什麽你今天不是穿t育服啊?」
「啊,说得也是。」
她低头检视自己的穿着,彷佛一直都没注意到似的。
这节课的课程重点是篮球,考试的内容是站在二分线投篮,只要能在十颗球之内投入三颗就算及格。每个人将球抱在x前战战兢兢的模样,像是随时都能让篮球转为光pa0发s出去的样子。
有些同学为了及格,接近作弊似地只让脚後跟踩住线,藉此缩短与篮框的距离。纵然如此,世界还是很公平的,平时就习惯运动的人无论有没有偷吃步都能获得胜利。
而在这次的考试中,铃叶则显现得游刃有余。或许跟她穿着制服有关吧。她每投一次篮,总会在落地前压住自己的裙子。
她是能够在「落地前」做一些事情的人。
铃叶的运动量不是学生该有的程度。
先不论社团或打工,光是选择骑脚踏车通勤这点就很了不起了。听说是每天固定骑三十公里上下学的样子。上学三十公里,放学当然也三十公里。而且穿着裙子还愿意骑脚踏车,这点最让我佩服。
六十公里有多长呢?
大概是选择坐计程车会让高中生一个月的娱乐预算消失的程度。
所以关於今天的考试,老师依然不晓得该如何公平地给分数。
因为铃叶以为是站在三分线考试,并且就那样完成了考试。
裙摆飘扬、投篮、惊呼。
扯远了。
「因为我有很多件制服,所以今天才不小心穿到制服了。」
她这麽说。
虽然听起来很合理,不过仔细想就会觉得怪怪的。课表明明就是固定的。
「制服的数量不是应该要跟运动服差不多吗?」
「没有喔,我的至少是三b一的差距。」
「买错了吗?」
「不是啦,是工作需要。」
「工作?」
我感到不解。
因为工作所以需要更多nv高中生的制服,各种意义上都感觉不太妙。
「之前不是说过我在餐厅打工吗?」坐在我身旁的铃叶将肩膀靠过来,陪我一起晃着双脚,「我那时候是穿着学校制服去面试的,负责面试的店长似乎很喜欢我们学校的制服,所以就约定以後可以穿制服去上班。因为刚好可以省下买店里工作服的钱,我还满开心的。」
「可是我们的制服不是挺贵的吗……」
「啊。」
「那个啊是什麽意思?」
「心脏缺氧的声音。」
铃叶忽然叹了一口气,并且用双手摀住脸。
我也陪着她叹气,并且盯着她那对从裙子伸出来的小腿。
黑se长袜与发亮的黑皮鞋让小腿雪白得宛若工艺品。
由於荷尔蒙的关系,nvx想要锻链出如同男x那样夸张的肌r0u是颇有难度的,所以她的小腿有着优雅的曲线。
汗水让衬衫与铃叶的肌肤成为了好朋友,里面还穿了一件上衣。
明明运动过,身上却飘着淡淡的沐浴rux1ang气。
她到底生活在怎麽样的家庭呢?
尽管是朋友,至今依然不曾听她说过。
「你们的店长是男生吗?」
「怎麽了,红花你也想要打工吗?」
「好奇而已。」
「对方是nv生喔,不用担心啦。」
「nv生也是要小心的。不如说,那反而才是最容易被忽略的。」
「其实我还没有被nv孩子sao扰过呢。」
男生也没有啦,铃叶一面补充,一面笑得很开心。
我没有看过铃叶做出笑以外的表情。
她在午休结束、刚睡醒时偶尔会毫无表情,但在与我对上视线後马上就会转变为熟悉的笑容。
虽然向往成为那样,可是还是有点不安。
「你看,大家好像要集合了。」她用食指瞄准远方的一团像霉菌的学生。
「毕竟下课了嘛。」
「我们要过去看看吗?」
「没关系,老师不会点名。」
我这麽说。
中午的蝉鸣让影子的颜se变得又更深一些。
明明来到午餐时间,却无法像平时一样浮现出「还有半天就放学了」的想法。我对午餐的菜se毫不感兴趣,也对於福利社出现了哪些新饮料毫不关心。那些东西在我的世界里都只是「进食」的一部分。
只是因为可以活下来,所以我才吃东西。
我认为把这些慾望收集起来拿去投资其它的慾望是更有价值的事情,人的意志是为了这个才存在的。
偷懒使我快乐。
与铃叶聊天使我快乐。
活着也是。
不过现在已经有某些东西威胁到那已经仅存不多的快乐了。
尽管不知道确切的状况,但最近我的「本能」开始以更极端的方式来提醒我周遭的危险了。
不只是「膜」了。
还伴随着腹痛、耳鸣、盗汗。
即便看了医生,医生也只是用「真的这麽不想上课吗,好了啦」的表情来敷衍我。
路灯下的草丛也好,商家的招牌也好,在我的眼中都出现了「膜」。
而待在学校、车站之类人多的地方症状就会减轻。
那代表着什麽呢?
想了想,只能认为是周围潜伏着「看不见的危险」了。
可是如果是这麽长时间的,只有少数几种可能x。
像是火山爆发、恐怖份子袭击之类的大灾难。
或是被人跟踪了。
以前就曾被人跟踪过,所以姑且可以理解。
只是既然身t的「本能」以如此大的阵仗来呐喊,就代表此次非同小可。
虽然有考虑过报警,但警察可不会无端替一个像是有被害妄想的小nv生提供二十四小时的贴身保护。如果真的有,说不定那个警察才是最危险的。
所以我必须自行化解危机。
「铃叶,你今天晚上有空吗?」
「没有喔。」
……咦?
我是不是si定了?
听铃叶说,她今天要赶着回家照顾宠物。
昨晚睡前曾听她提到过。
感觉应该是这两天的事情,毕竟连宠物的名字都还没想好。
养宠物是一件大事,至少对我来说是这样。
饲主必须面对牠们的生老病si。
b起亲人离去,宠物的生命长度是更加显而易见的,那些si亡多少会影响一个人的x格吧。
譬如我家隔壁的老爷爷,就时常0着家中的大乌gui喃喃自语「你什麽时候才要翘辫子啊,你不快点si掉,总有一天也会饿si的喔」。好吧,这话题还真沉重,话说老爷爷的身t其实很y朗。
「为什麽会突然养起宠物啊?」我於是先从这个话题着手。
「嗯,我想想——」
铃叶啃着宝特瓶的瓶口,并定格在看起来呆呆的动作。
过了几秒她才眨眨眼,彷佛心脏这时才重新跳动般。
「我想应该是气氛吧!」她露出了骄傲的神情。
「哪种气氛?」
「就像端午节的时候会很想要吃粽子,发现气球飘过眼前就会踮起脚尖试着抓看看,大概是这样。」
「我不太能够理解。」
「说是气氛好像太笼统了,把这感觉称为想要撞到柜子的脚趾头就会很具t吧?」
「是没错啦,但已经具t到只能感受到痛苦了。」
虽然不能认同,姑且还是摆出苦笑,铃叶才不至於感到失落。
我说话挺常使用b喻的,不知道是否因为这样,铃叶有时候也会学着我使用。不过双方往往听不懂彼此在说什麽,我觉得这很有趣。
现在是午休时间。
既然提到气氛,原本还以为她会把学校的午休时间来当成范例。
一所学校是否充满着愉快的气氛,可以透过观察休息时段来判断。以前我就读的国中把升学看得b什麽都重要,就算来到了休息时间,学生们依旧没有松一口气的样子。宛如不曾晒过太yan,被压在衣橱深处的棉被似的。
这所学校则大大不同。
午休的时候会看见课本飞来飞去,走廊总是会传来滑板疾驰的声响。每个人都以最大的活力去迎接这个本应用来休息的时间。
因为制度开放,所以学生才能随时拥有t力,我认为这是最主要的。
午餐的话,虽然订了营养午餐,不过可能是才刚上过t育课的关系,铃叶说她的胃口不怎麽好。我们於是去福利社买了面包跟饮料才返回教室。
午休的广播已经开始了,广电社的学生很认真地运用校内广播来主持,虽然由於设备老旧而不时破音,可是整座学校本来就乱哄哄的,所以不曾有人抱怨。我喜欢这种感觉,没有任何人注意到我们。
咬一口面包,聊一下天。
我们从小到大都是维持这样的节奏在相处的。
「所以是什麽样的气氛才会想让人养宠物啊?」我试着延续话题。
「我也不清楚耶,可能是因为那时候在下雨吧。」
「下雨?所以是昨天?」
「上礼拜六也有下雨啊。」
「所以是上礼拜的事情吗?」
「其实就是昨天。嘿嘿。」
她笑着推了推眼镜。
总觉得只是想要反驳我而已,亲戚的小孩偶尔也会这样。就算还没学会说话,但已经开始会顶嘴了。就是用「呜啊哇呜啊啊」之类的声音来反驳大人。
原本还好奇那样做的意义何在,但看见铃叶的表情才知道原来心情会变好。好吧,总之学起来了。铃叶的观察日记又新增一页。
「昨天好像听你提过是只猫咪。」
「对啊,原本以为是母猫才抱回来的,结果竟然是公的。」
「猫咪的x别不是还挺容易分辨吗?」
「哪有,还是在听见他开口说话的时候才发现是男生。」铃叶张开嘴巴晃着头,看起来像是放弃思考,「所以有适合公猫的名字吗?」
其实挺想请她把嘴巴闭起来的,嘴巴不是还有食物吗?
虽然身处在都是nv生的班级是还无所谓,可是……
嗯,其实也没办法想像铃叶与男生相处的样子。
「我家的狗是用食物来命名,因为我小的时候很喜欢吃布丁,於是乾脆叫牠白布丁。宠物的名字感觉不需要思考太多。」
「喜欢吃的东西啊……」
「你现在不是在吃东西?要不要也考虑用食物来取名字?」
「好啊!」她望着手上的午餐,认同似地点点头。
——就叫他,x别不明nsu面包好了!
「不是已经说过是男生了吗?你其实根本就不想养宠物吧。」
「可是,名字有八个字不是很帅气吗?」
「如果只是想要凑八个字,乾脆叫他生si有命富贵在天算了。」
「听起来很老气耶。」
「老气?所以你真的把这种名字放在清单里面考虑吗?也认为带宠物去公园散步时大喊生si有命富贵在天,不要乱小便是没问题的吗?绝对会被当成社会的不定时炸弹,连捷运都没办法坐啦——」
「红花红花,脸上跑出青筋了啦。而且捷运本来就不能够带宠物上去。」
「不要突然很理x地纠正我啦——」
铃叶慌张地按住我的肩膀,露出彷佛在理化课打翻酒jg灯的表情。
其实我不需要这麽激动,毕竟现在决定的并非自己的名字。
不过名字毕竟是父母所给予的,所以才想慎重一点,小孩通常到一定的岁数就会明白父母当初花了多少的心力在取名上。虽然宠物不存在那样的一天,但既然参与了过程,至少也得让自己心安理得。
「所以,」我深呼x1,「我们目前取名字的大致方向就是帅气吧?」
「嗯。」
铃叶愣了愣才点了头。
有点怀疑她是不是怕我生气才被迫答应。
「真的吗?」
「嗯嗯。」
「那麽你觉得趋炎附势烤r0u便当是很帅气的名字吗?」为了确认她的喜好,姑且还是问一下。
「让我想一下。」
她陷入思考。
竟然陷入思考。
我也不由得思考,要怎麽样才能说服她取一个听起来「不会那麽难堪」的名字。
虽然听说猫咪大多不喜欢外出,不过我多少还是期待能与铃叶一同带着宠物散步的那个未来。
最起码,我不愿意在跟家里的宠物介绍新朋友时喊出这样的话:「白布丁,对方是波澜万丈咖啡欧蕾,你可要好好跟对方相处喔。」
我如果是我家的h金猎犬,绝对会在主人的话说完之前就咬住那只妖孽的脖子。
啊,不行。
绝对不行变成那样。
「那个,铃叶啊。」
「怎麽了?」
「你家的猫咪还有其它特徵吗?我们从特徵来发想好了。」
「他的毛是灰se的,感觉不像是普通的猫。」
「还有呢?」
「啊,还会说话。」
「这样啊。还有吗?」
「咦?红花你不惊讶吗?」铃叶轻轻捏着我的脸颊,「猫咪会说话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吗?」
「有声带的生物本来就会讲话啊。」
「但他可是说人话喔。」
「那还真是厉害呢。」我试着让笑容不至於太锐利。
反正那一定是她的错觉。
我平时在家也是三不五时就问白布丁「晚餐吃沙拉配水煮r0u好不好啊」,就算对方只是随口回一声,我依旧认为自己正在进行对话。尽管那只是美好的错觉。
猫咪的话,肯定也存在类似的状况。例如把喵喵声听成「不要~」的连音那样。
难得开了新的话题,乾脆顺其自然吧。
「要不要取一个外国名字啊?」
「嗯?为什麽?」
「刚才不是提到猫咪会说话吗,那直接当ren类来看待应该会b较恰当。而且外国的名字对我们来说存在着距离的美感,以宠物来说,我觉得那十分有诚意。」
「……」
「不好吗?」
「我只是好奇如果取中文名字会怎麽样。」
「那样会——」对啊,会怎麽样呢,「虽然自己感觉不出来,但旁边的人会很在意。你想喔,假使你坐在公车上闭目养神,接着旁边的nv学生在讲电话的时候若无其事地说抱歉啦,今天已经说好要带雅婷去打针了,而且他最近开始会随地大小便,怎麽办啊,让我超级头痛的。我也不希望一直把雅婷养在笼子里,他不是喜欢项圈的孩子啊。」
「这样未免——」铃叶眯起眼抱着肚子。
「感觉这nv孩子很有故事,对不对?」
总之先跟身边的雅婷们说声抱歉了。
由於画面太具t了,我跟铃叶两个人笑到差点喘不过气。
她弯下腰,额头顶着桌面,发出咯咯笑声。等到眼镜滑落才後仰身子,一边喘着气,一边用手掌推掉眼角的泪水。她的脸颊红通通的,血ye循环的效率b起t育课还来得良好。
纵使直到午休结束都还没得到关於名字的结论,可是聊天本来就是这样。
如果不是被人跟踪,我完全不愿意在谈笑之间混入个人的计画。
但没办法。
虽说没办法,内心却又有一丝雀跃。
会不会我其实一直都在等待着「机会」,只是不曾付诸行动呢?
「铃叶,要不要放学後一起去买宠物的用品呢?」
「可以啊!」
升上高中之後,放学路线与铃叶的错开了。
某家宠物店距离我的住处稍微近一点,我打算在放学後与她一同拜访,藉此让独自返家的路线缩短一些。
「本能」告知我是今天早上七点多上学时才遭到跟踪的。
现在的话,只能祈祷犯人锁定的对象是「nv学生」,而非特定目标。
那种犯人的道德感与意志往往十分薄弱,称为潜在犯更恰当。虽然无法预测行动,可是临时取消犯意是常有的事。例如手表的秒针故障、受到反击、乌云挡住太yan,诸如此类。
起码我遭遇过的是如此。
我曾经剪过短发。
即使以nv孩子来论,我的发质都还算是特别柔顺的。可是一旦头发的长度缩短到一个程度,0起来就像其它东西。现在或许会想到其它的b喻,但那时只想到菜瓜布。每晚洗头发时,总觉得是在从事长达十分钟的洗手步骤。
留短发也好看的nv孩子其实不少,当时由於年纪的关系,我看起来宛若秀气的小男生。现在依然不排斥那样的造型。
基本上,「将头发剪短」这件事不应该残存在记忆里。它不至於跟「用妈妈的化妆品粉刷墙壁」之类的事情摆在一起,冲淡童年一词带给我的幸福感。
现在想想,果然还是因为这件事是由他人决定的吧。
那发生在我很小的时候。
大人们会蹲下来与我交谈的时候。
当时身t还没出现如此强的「本能」,因此总是待在家里庭院玩着游戏的我丝毫没有意识到旁人的视线。
一位连腰都挺不直的老爷爷,用双手攀着我们家的铁栅栏,凝视着我所生活的环境。老爷爷头童齿豁,胡须雪白,却只有眉毛忘记变老,依然是黑se的。那样的落差对於小孩子很新鲜,当时的我认为他应该是一个有趣的好人。
老爷爷对我说,他的家里养了一只会说话的乌gui,问我想不想看。
我答应了。
然而住在老爷爷家的那两天里,乌gui别说是讲话,根本不曾发出叫声。能听见的,顶多是咬着蔬菜发出「喀嚓喀嚓」的作业x声响。
老爷爷的世界很安静,所以我才能听见其他动物进食时发出的声音。也才明白,所谓「会说话的乌gui」指的是自己。乌gui经历过的b我的父母还丰富。
长寿的另一层意义,其实是幸存者。每个老人都是如此。
被筛选而剩下的人们,本身势必拥有求生意志。
为了继续活下去,老爷爷认为「自己必须找个人说说话」,因而找上了我。这是连小孩子都明白的。
不过父母却在事後得出「把nv儿打扮得太可ai会有危险」的结论,实在遗憾。
为什麽突然回忆起往事呢?
主要与被人跟踪有关。
每当「罪犯」这个词流入脑海之中时,老爷爷那攀着铁栅栏的画面就会浮现在眼前,提醒着我世界上必须要存在地狱以外的地方去收容犯错的人。
说是这麽说,防人之心依然不可无。
我纵然不愿意将犯错的人往si里打,但也不代表因此愿意成为他们所犯下的过错。
所以才选择事先避开危险。
不过放学时,却下了一场不适合「梅雨」这个词的豪雨,冲垮了计画。
雨滴并非落在柏油,而是落在柏油上方的小河,接着汇集成更大的水流。真希望这些水可以直接流向市长办公室。
连放学的钟响都被雨声侵蚀殆尽,我丝毫感受不到从课业解脱的喜悦。b起没办法立刻回家,最让人失望的果然还是没办法与铃叶一起逛宠物店。
也不需要担心跟踪狂了吧?世界上应该不存在「不行,我最喜欢在这种sh答答的状态下尾随nv高中生」的跟踪狂吧?我不知道,毕竟不曾做过类似的事情。
我瘫软在自己的座位上,将侧脸枕在桌面,望向其他人纷纷拿起手机拨打求救电话。好几个同学在讲电话时将手摀住自己的嘴巴。我时常在公共场所看见类似的行为,原本以为是不想被人读出唇语,後来才明白只是改善收音的状况。看来只有我是那样。
转大的雨势,连同让负面情绪被放大。
我的座位紧邻窗户,我将下巴顶住桌面,让脑袋转了个方向,看往外头的世界。很可惜地,世界还没有被毁灭,雨也没有停。出现在水洼表面的涟漪,犹如电视收讯不良时出现的躁点。
收讯不良啊。
不知道期待的节目还要多久才会出现呢?抱持着如此的心情,即便眼球表面的水分逐渐减少,我依然奋力撑开眼皮,耐心等候期待的画面出现。
咦?
雨是不是……变得b较……
「什麽?会持续一个礼拜?」旁边的同学盯着手机发出惊呼。
好吧。
一切都是我的错觉。
绝望感使我闭上双眼。
一个礼拜?
整个世界都会被重建吧?
「红花红花!快起床!睡在这种地方会si掉的!」是铃叶的声音。
我睁开眼,却被一对眼睛挡住大部分的视野。
好近。
大概只有十公分。
「为什麽离我这麽近?」
「想看你还有没有呼x1嘛。」铃叶双手cha腰,说得理直气壮。
其实我有点困扰。
私底下相处是无所谓,但这里毕竟是学校。我不希望其他同学三不五时就看见我跟铃叶鼻头相撞的画面。
所以必须困扰一下。
「应该还是有其他的方法可以确认我有没有si掉吧,像是……」我回想起相关的知识,「你可以手指头来确认,或是卫生纸之类的。电视里面不是都这样演的吗?」
「可是,通常会那样确认不就代表已经si掉了吗?如果是电视情节的话……」
她显得有点失落。
既然去确认我是否身亡这件事会让自己感到失落,那麽刚才就不应该劈头大喊「睡在这种地方会si掉」吧?
算了。
仔细一看,铃叶双手分别都提着一个塑胶袋。由於她正仰望天花板让脑袋运转,有点像忘记带钥匙就出门买菜的小孩子。
察觉了我的视线後,她瞬间回过神,「唰!」地举起右手的袋子,动作的俐落程度不亚於从烤面包机弹出来的吐司。
「这是给你的!」
「是什麽啊?」
「很便宜的拖鞋。」
「为什麽要强调便宜?」
「因为难得可以买东西送你,所以我想炫富一下。」她显得很骄傲。
我从她手中接过袋子。
内容物如她所说的是拖鞋,用铜板就能买到的泡棉拖鞋。总觉得她炫富的标准有点低。
不过袋子里还有其它物品就是。
是轻便雨衣。
刚才还在思考为什麽失去踪影,原来是冲去买这些东西。
地板残留着明显的水痕,从教室门口延伸至铃叶的皮鞋。这种雨势已经没办法藉着雨伞或是轻便雨衣来阻挡。而为了买这些东西,她已经牺牲掉自己一双鞋子。
雨季真是让人又ai又恨。
「所以,我们现在——」
我用双手抵住桌面,奋力将自己撑起。多少能理解从蛹钻出的蝴蝶是抱着怎麽样的心情。
即使面临雨天,依然想要早一刻获得翅膀。
能够飞就可以了,其它的事情都无所谓。
「马上出发吧!」
「耶!」
我跟铃叶将皮鞋与长袜换下,穿起颜se鲜yan的泡棉拖鞋。
因为拖鞋的材质简单得一目了然,所以有点怀疑是否能够护送自己回家。
铃叶也没穿这种拖鞋逛过街的样子,她为了测试强度,踮起脚尖在教室来回走着,让鞋子与脚底发出「劈啪劈啪」的声音。
看见她对我露出「试试看吧」的笑容,我觉得就算拖鞋真的出了差错也总有办法可以应对。
我们就这样顶着豪雨离开校门。
歪斜的雨水模糊了前方的路。
「红花红花!」铃叶大喊:「你看,是世界末日耶!什麽都看不到了!」
「那才不是可以笑着说出来的话。」
「是这样吗?啊,而且看过世界末日的话,就代表我已经si过一次了吧?」铃叶歪着头在雨中迈开步伐,「但说到世界末日,果然会想到下大雨的那个故事呢。」
「诺亚方舟?」
「对啊对啊,就是全世界的生物都被淹si的故事!」
「你根本没看完故事吧?」
「嘿嘿,没关系啦。反正又不会有世界末日。」铃叶推了推沾满雨水的眼镜,瞳孔里有着我的身影。
原本想要重新说一次这个连小孩子都应该听过的圣经故事。
不过算了。
诺亚的方舟,只允许一男一nv的生物上船。
所以对我来说,若真的面临世界末日,还是不要得知世界上存在诺亚会b较好。
人行道完全浸泡在雨水之中。
水g0u幸好没有失灵,纵使效率不彰,仍在尽责地工作着,这是它少数生意兴隆的日子。也由於雨已经下了好一阵子,路面的脏w大多数都被冲走,所以我很放心让脚踝以下的部分溅起一波又一波的水花。
明明是放学时间,路上却没有看见行人。
虽然像是世界末日,公车却照样行驶,便利商店也还没歇业。真是温柔的世界末日。
我们在前往宠物店的路上走走停停、吃吃喝喝。扣除掉行进困难这点,总觉得包下了整座城市。
「猫咪的相关用品大致上有些什麽啊?」我试着问。
「他说了满多的,所以我今天打算买猫砂、饲料、化毛膏、蚤梳、沐浴r……」
铃叶一边说着,一边折起手指。
有点好奇她口中的「他」是谁。
但由於撑伞,铃叶的手指不太够。
「也太多了吧?拿得动吗?」
「因为是昨天才开始养的……感觉还没开始养呢。不过没关系喔,我就是担心自己拿不动,所以刚才放学的时候才没有牵脚踏车出来。很聪明吧?」
「所以等下打算用走的回去?」
「坐公车!」
「这样明天早上不会迟到吗?」
「啊。」
「现在那个啊是什麽?」
「记得把握当下的声音!」
像是要强调自己明天即使迟到也没关系,铃叶加大步伐。
但由於雨势,那样会让两人无法听见彼此的声音,所以她再度转头走向我,露出尴尬的表情。
「狗狗……」她肯定还没想好要说什麽,「养狗会需要买些什麽啊?」
「我家的狗狗,目前只需要项圈而已。」
「只需要项圈……」铃叶缓缓转动雨伞,「养多久了?」
「十几年了。因为是h金猎犬,小的时候觉得牠很大只,甚至骑过牠,现在t型的差距已经反过来了。」
「以後打算继续养宠物吗?」
对方问了一个我不曾想过的问题。
与其说不曾思考,不如说是不愿意去思考。
某些时候,她的问题挺尖锐的。
「……」
「红花一定很疼牠吧?」
「牠不会说话,所以我不清楚。」我将视线挪开,看往铃叶以外的风景。
没有责备她的意思,我本来就容易陷入消沉。
关於我所养的那只名为「白布丁」的h金猎犬,因为是陪着一起长大,所以我在小的时候时常偷偷喂食牠人类的零食。当时正值学习与他人分享的年纪,也没觉得有任何不妥。
现在想想,若童年缺乏白布丁的陪伴,我不认为自己能成为一个普通的学生,肯定会更加愤世嫉俗。
毕竟我是孤儿,实质意义上的。
成为孤儿,并非一种「状态」。
那不是「看完健康课本後深刻得知自己的生理x别为nvx」的感觉。
我偏好以雨季来形容。
一年当中,总存在着旱季跟雨季。
雨季开始前,我们会缓缓调整自己的生活习惯。例如改变洗衣服的频率,避免陷入没有衣服可以穿的窘境。包包里也总是放着轻便雨衣。或者是定时收看气象预报,提防天空忽然改变心情。
虽然没办法改变雨季,但可以习惯。
失去双亲大致上是这种感觉。
「我一直都还记得遇到白布丁的那一天喔。」
雨势没有变小的迹象。
距离宠物店只剩下最後一段路了,我想稍微谈谈自己的家人。
双亲陪伴我的时间很短,所以故事的长度也就如此而已。
我一向避免让人知道我的喜好与过去,所以铃叶此时正聚jg会神地盯着我看,眼神与白布丁有点像。善良的生物总有着相同的眼神。
b起他人,那些生物不太在乎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
「那天是雨天。因为年纪还小,不习惯走长途的山路,後来边走边哭。我是在一座山的山腰发现白布丁的。」
「你们在爬山吗?」
「爬山的只有我一个。」我绕过内心的伤疤挖掘故事,「那时候我没有穿雨衣,穿的也是大一号的鞋子,就那样拖着鞋子走在满是蟾蜍跟蜈蚣的山路。其实也没有余力去注意其它的事情,所以准确来说是我被白布丁发现。是那只狗狗决定要照顾我。牠那时已经是成犬了。」
「h金猎犬好像满适合被训练成导盲犬的样子。」
「但不是每只导盲犬都可以变成白布丁。」我将sh答答的浏海往後拨,「那个时候我已经没办法继续走了,但只要慢下脚步就会很危险,所以很乾脆地就趴在白布丁的身上。你不觉得很诡异吗?明明是第一次见面,却愿意背着陌生的小孩子到处走。」
「听说就算是脾气不好的宠物,也会选择容忍饲主小孩的恶作剧。因为牠们明白那是小孩子。」铃叶说这句话时没有任何笑容,她认真地在分析状况。
「会不会其实本来是别人家养的狗呢?偶尔会这麽想。」
「至少牠选择了你,我认为这是很重要的。」
「嗯,所以我才把牠当成家人。」眼眶有点发热,幸好现在是雨季,「小的时候虽然没思考过相关的问题,但长大之後的某一天我突然意识到白布丁以前也曾是小孩子。牠也有着只需要撒娇就能活下去的时光,说不定根本不需要改变生活的环境。」
我跟铃叶在路口停下脚步。
红灯了。
挂在睫毛上的水珠将路灯的光亮抹开,每次眨眼都会让颜se又偏移一点。
「红灯停、绿灯行」的概念到底是谁跟我说的呢?
父母离开我的时候,我别说是独自散步,就连离开大人也不允许。
「感觉白布丁很了不起呢。」铃叶没有追问,选择温柔地做出结论。
距离宠物店只剩下一个路口了。
我用手掌推开眼角的雨水,与铃叶一同穿越斑马线。
关於刚才的故事,我保留了将近一半没告知对方。
铃叶已经从新闻中得知大致的样貌,但我实在不愿意透过言语去g勒出关键的轮廓。那种记忆光是想像就令人牙齿发颤。
我依然庆幸自己在小时候剪掉了长发。
否则会失去更多身为人的零件。
长大後,基因逐渐将我塑造成母亲的样貌。由於短发看起来也像是nvx,我才摆脱疙瘩,重新留起长发。若母亲还在世,现在还不至於来到徐娘半老的年纪,说不定可以与她打扮得如同姊妹一般。但这是妄想。
说到想像,我完全无法想像自己抱着母亲撒娇地喊出「妈妈」、「马麻」的画面。我没办法如此轻松地看待彼此的关系。
除了双亲的脸,其它的部分都快忘得一乾二净了。
无论是身高、口头禅、惯用手、毛巾的颜se,这些都想不起来了。唯一记得的只有他们的大头照。
被裱框的大头照绑着黑se丝带。
老人家的葬礼偶尔会出现粉红se的丝带,那是辈分与年龄达到世人标准的一种展现。大家都会称赞那是「善终」。
但对於小孩子来说——对於我来说——「苟活」终究b「善终」来得好。
我想要持续拥有父母的陪伴。
因为我拥有过。
至於没有告诉铃叶的,则是遇见白布丁的日子恰巧与失去双亲那天相同。
双脚与手臂满是茅草造成的伤口,这是对於那天的记忆。
尽管疼痛,但没有发出任何哀号。即便那时下着连惨叫都听不见的大雨,我依然封住自己的嘴。因为明白父母直到si前都没有喊出我的名字的意义。
被当成男生,是我没受到伤害的主要原因。
我si命地拔起左脚与右脚,逃离父母的屍t,远离囚禁我们的铁皮小屋。身t为了获得氧气而迫使主人张开嘴巴,喝入不少雨水。路边的碎石绊倒我无数次,粉状的苦味从嘴巴扩散着。後来我甚至hanzhu雨水,因为明白自己需要水份。
身t也是在那时获得「本能」。
我觉得这个机制是他们留给我的。
所以私底下将其称呼为「爸爸、妈妈」。我能够平安长大以及保持内心的钢索不至於断裂,多少是拜其所赐。
然而,偶尔还是会怀疑「自己会不会早就已经si掉了」。
会不会,自己的屍t其实还留在那座小屋,而现在的这一切只是某个看过报导的小孩子擅自妄想出来的呢?
或者该说,如果是那样就好了。
「红花,到了耶!」
铃叶的声音让我回过神。
雨伞遮住了视线,我於是稍微倾斜手腕的角度,藉此看清楚上方的招牌。
但手腕稍微失控了,滂沱的雨水直接落在我的脸上。
象徵生命的t温缓慢地被夺走了,我不太确定自己起j皮疙瘩的理由是否只是跟天气有关。雨水从脸颊、颈部,沿着x部的起伏流往更底层的地方。
「红花~这样会被雨淋到啦——」
铃叶宛如母亲似的,抓住伞的边缘,教导我该如何拿伞。
後来她则是露出傻笑,说:「其实我们都已经sh透了,就算不撑伞也没关系的感觉。嘿嘿……哈哈哈。」
说着说着,铃叶跟着收起伞,陪我进行纯天然的淋浴。
她说得没错。
我早就sh透了。
我的人生,从那天开始就一直是梅雨的季节。
不过习惯了。
我们在宠物店里消磨了许多时间。
近年来由於动保意识的高涨,几乎看不到宠物的贩卖。
宠物店没有宠物似乎有点怪怪的——不清楚他们是不是也这麽认为,所以依然看得见可ai的小猫与小狗,只是现今采取了领养制度。大多数动物医院也是如此,不过想领养的话则必须在该诊所施打疫苗。
这种拿取钱财的方式或许会让人感冒,然而在我眼里这姑且算是互惠互助。b起被关在流浪之家的铁笼转圈圈,果然还是待在某个人的房间角落抓着沙发b较幸福。
不清楚主人的名字也无所谓,那样依然能t会到幸福。
这同时是我对自己的期待。
父母离世後,我辗转受到数个亲戚的照顾。因为我坚持要生活在这里,最後则转变为监护人每个月寄生活费来到我的住处,算是尽了最低限度的照顾义务。
但事实上,父母的遗产本来就能够负担起这笔费用,这不禁让我觉得自己与他人之间一向只存在着薄弱的关系。
就像是,一只咬住自己牵绳的小狗。
来去自如,却不断思考存在的意义。
「红花你买的东西还挺少的耶。」
离开宠物店时,铃叶这麽问。
我回答她说,这样走起路来才不会很辛苦。
「走路?为什麽要用走的回家?公车难道被放了炸弹!」
她看起来挺吃惊的。
我也顺便改口说家里其实还放着一大堆宠物的必需品。
为了不让铃叶起疑,甚至陪着她前往公车站牌。
由於返家的路线不同,我们隔着马路凝视对方好一段时间。虽然试着使用手机,但萤幕满是水珠,使用起来不容易,我随即放弃了。
公车在眼前来来去去。尽管都行经住处,却没有通往真正的目的地。
其实,连自己接下来会去哪里都不晓得。
只知道,要先等待铃叶离开。
不能让她担心。
「那我先、噗喔、咳咳!好多水啊啊!红花,我先回家罗——」
由於没办法使用手机,所以铃叶在上车前夸张地朝我挥着手。
我挥手看着她所搭乘的公车渐去渐远,消失在数十公尺外的暴雨之中。
离开了吧?
为了确定她不可能看见,我又等待了足以让好几辆公车从眼前行驶而过的时间。
车辆卷起的水花泼往我的身t,但我只是将扭头注视着由骑楼延伸出来的那些招牌。为了显眼,每一块招牌都额外从墙壁延伸出来,并且巧妙闪过前方的招牌。
每块都很显眼,却也导致变得每块都不显眼。深山里的树林也是如此,为了均匀地受惠於yan光,不得不让彼此的枝叶错开,反而形成另一种奇特的画面感。这是长大後才透过书本得知的。以前不可能注意到。
不,我可没有打算在这种地方进行社会观察。
只是「本能」告知我,那些招牌出现异样。
明明视觉上是前後错开的招牌,却在此时呈现出一t感。那不应存在的一t感是恐惧的来源。
「本能」在那些招牌上画出一个圆形。
我的身高约莫一米六,此时站在从车辆行进方向数过来的第二个公车站牌旁边。而从这个方向看过去骑楼的话,恰巧能看见一个圆形。
然而现在是雨天。
若非有「本能」替视觉进行补正,我根本无法得知这个资讯。
那不是普通的圆形。圆形的中央存在着规律的图腾,那图腾状似花朵。其中一个招牌是在去年年底因经营不善而倒闭的礼品店,招牌的布置时间还停留在圣诞节,因此垂下了好几串led灯。恰巧位在图腾的下方。
我打开手机,输入特定的名词,想要确认这是否与想像中的东西所符合。
後来发现,由「本能」所构筑出的画面,近似於捕梦网。
捕梦网是北美原住民文化里的手工艺品,据说能阻挡恶梦,并且捕捉好梦。目前姑且将那个圆称呼为捕梦网好了。
我试着朝捕梦网靠近,想要弄明白究竟是什麽遭到「本能」判定为危险的物品。
结果发现是一连串的突起小物,由於招牌b我还高得许多,纵然尽力踮起脚尖,得到的也只有从鼻腔灌入的雨水。那让我不由得咳嗽起来。
「咳咳!咳呜……」
我抓紧x口喘气,痛苦地躲进一旁的骑楼。
是铁钉。
而且是由里向外钉出来的。
难怪会被我的「本能」判定为需要注意的危险。
每块招牌的颜se都不一致,为了隐蔽,铁钉甚至上了漆。基本上已经不能归类成恶作剧了。所谓的恶作剧,多少还是与表演的慾望挂g着。而这种行为却也并非单纯地个x恶劣,因为还是锁定了客群。
也就是我。
人生至今,我从未与他人谈论过自己身t上发生的变化,我认为那是自己能安然存活到现在的正确决定。
闲暇时,我乐意从各种平台上观看有关於超能力者的影片。是真是假为其次,我只是不停确认着「我跟里头的那个人,到底谁b较强呢」,却仅只於此,停留在假想敌的阶段。因为明白世人不会接受异类。
在他们的眼中,我们这样的人绝对不是强者,而是怪胎、异类。
所以我想成为客观层面的强者,也就是长寿者。
只要能活下去,苟且偷生不过是一种手段。
然而现在不能够这麽做了。
如此露骨的挑衅,生平是第一次遇见。
有办法藉由假哭躲过这次的危机吗?
没办法。
下跪可以吗?
没办法。
报警的话则缓不济急,毕竟我没办法指出这是针对自己投放的资讯。
既然如此——
只能麻烦「父母」了。
我尽力排出肺部的空气,闭上眼睛。
血ye流回心脏,然後被心室传送出去,氧气含量随着血ye的行进逐渐降低。不过因为主人不再x1入新的空气,二氧化碳的浓度开始上升。
脑g在此时意识到危机,强制x令主人全身难受。否则一旦陷入缺氧的状态,不需要五分钟就会导致脑g受损,十分钟则会陷入脑si。r0ut就是如此脆弱。
我依然没睁开双眼。
然而「父母」开始工作了。
它在眼皮底下描绘出半径五十公尺内一切可能对我产生威胁的物品。我得知接下来将有五辆轿车经过我的面前,身旁陪着我等待公车的上班族随身携带指虎、小刀,对面的学生忘记将书包里的美工刀确实收纳好。
我开始移动。
酒瓶的碎片在脚下的水g0u里翻滚着,周围某些人注意到我是闭着眼睛走在路上。他们或许会阻挡我,所以是潜在的危险。
x闷的状况加剧,头皮跟着发麻。
我能「看」清楚的距离现今成长为半径两百公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