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圆1(1 / 1)

天曜这幅皮囊长得很合她胃口,这件事在雁回第一次在柴房见着他的时候就明了了。

只是这妖龙小心思太多,雁回毫不设防地让他哄骗了几回,难免心生警惕,漂亮妖龙黑漆漆的瞳仁扫过来时精明如刀,能剜下她一块肉来。

皮囊虽好,但内里的芯子并非善类,可远观,不可亵玩。

在那妖龙月圆之夜突发恶疾前,雁回都是这般打算的。

彼时那厮方才坦白自己真名,还大言不惭道他乃千年灵龙。雁回自然不信他的鬼话,前脚才称自己是蛇妖,后脚便说自己乃灵龙,当真是个撒谎不眨眼的小骗子。只是瞧着他认真坦荡的神色,雁回倒是真有几分好奇,出言揶揄他:“什么小妖也敢称自己是灵龙?你的龙角呢?龙鳞呢?给我看看你的爪子……”

话倒没说完,那小骗子上半身忽地一抽,随即皱着眉偏过了头,露出一点难忍的痛色来。

雁回心头一悸,问他:“你怎么了?”

小骗子倒是没空回话,兀自偏头忍了好一会儿,眼见着忍得浑身打颤,额上青筋狂跳,总算松开牙关喘了口气,闷在喉咙里的痛哼也跟着泄了出来。

今日满月,月光比平时亮得多,越过草屋简陋的窗子,正好打在那漂亮小骗子上半身,将那张脸分成了两边,眉眼隐没在阴影里,切割出一块线条流畅的下颌与嘴唇——唇色发白,却叫他方才忍耐时咬出了一点血色。

雁回眼皮一跳,咽了口口水,摸到了自己左胸狂跳的心脏。

“这小骗子,”她惊疑不定地想,“莫不是知道我喜欢……故意如此?”

这念头着实荒谬,纵使雁回自觉脸皮厚如城墙,也为方才突如其来的欲念好生害臊了一阵。小骗子看起来的确是身体不适,她凑上前去,拍拍他的脸,唤道:“怎么了?小骗子,你有话就说。”

手掌触到那人脸颊,冷如冰雪,给雁回又惊了一次。

未待雁回再做动作,天曜抬手抓住她手腕,也不知从哪攒来的力气,险些把雁回推得一屁股坐地上,还狠狠瞪了她一眼,艰难开口道:“……走开。”

可见痛得不是作假,艰难憋出两个字,声音还在抖。

这下雁回信他的确是身体不适,却也不打算大发善心替他探脉医治——这小骗子刚说了,要她走开。

这关着他们的草屋着实逼仄了一些,雁回顶多只能挪到门口,靠着门框,目不斜视地盯着那妖龙犯病忍痛。

方才那一推一开口仿佛是耗尽了他抵抗疼痛的气力,又或是月上中天,痛得越发厉害了,雁回眼见着他整个人蜷缩起来,忍了一阵子又仰身倒在草垛上,倒是一直都很安静,只有偶尔才忍无可忍地泄出两句痛苦的低哼。

雁回就这么在旁安静地看了好一阵,好容易回过神,垂下眼帘,感觉到发热的心口,仿佛烧着一团火,烧得人口干舌燥,心绪不宁。

她倒的确有个难以启齿的小癖好,不曾与人言说,哪曾想在这小山村里瞧见了。又是自己喜欢的皮囊,如此真是要了命了……

忽然心头一跳,雁回倏然抬起头,对上了那妖龙的眼睛——不是往常黑漆漆的瞳仁,不知何时变成了光辉流转的金色。

雁回下意识往旁边让了让,然而地方逼仄,没躲过那妖龙突发的动作——也不知发的是什么病,径直往人身上扑,还喘着气去咬她嘴唇!

感觉到嘴唇猛地一痛,舌尖尝到一股铁锈味,雁回知道这厮是发疯把她嘴唇给咬破了。这还不算完,竟然还趴在她身上吮吸起来。

雁回何曾吃过这样的亏,顿时怒从心头起,方才难以言说的旖旎念头也顺势冒了头。她一口咬住那人上唇,一手抓住天曜后脑头发,恶狠狠地与他较起劲来。

到底是天曜忍得了痛,对雁回的报复熟视无睹,只顾着去舔和吮被他咬出来的血口子,如此难免唇舌纠缠。妖龙是木头,雁回倒是感觉到一丝异样在心口攀升,耳朵都烧了起来,连忙揪着那人的头发,硬生生把他从自己身上拽了起来。

雁回是何等体力,直接将人摔进了草垛里。犹不解气,还抬脚踩在了他胸口,骂道:“流氓!你怎么敢!”

被人一脚踩在胸口,天曜险些一口气没喘上来,好容易喘过来一口气,又被呛咳嗽了。雁回冷眼看他,这人眉头虽还锁着,痛色仍在,但似乎较先前好了许多,也没计较挨打的事情,抬手抚上雁回小腿,挣扎着想要起来。

瞧他一副病病歪歪的样子,雁回生怕给他踩死了,收了脚,却见那妖龙从善如流地攀附过来,跪在地上抱住了她的腰。

雁回大皱眉头,捞过这人脑后马尾,强迫他露出脸来:“喂,你到底要干什么?”

天曜被她强迫着抬起头,雁回这才发现他眼神迷茫,似乎毫无神智,嘴上还挂着方才撕咬的血迹,只抱着她的腰,喃喃道:“别走……留在我身边……”

雁回听清这话,颇为不解地扬起眉,随即心情复杂道:“小骗子,又在装可怜。”

如此任由他抱了半夜,后半夜时雁回实在困倦,索性把这小骗子从地上拎了起来。此时他约莫是痛得昏过去了,被人从地上拎起来时也不挣扎,软软地靠在雁回身上,唯有手还死死抓着她背后衣服。雁回也懒得与他计较了,顺手搂着他倒在草垛上,即刻就睡死了过去。

翌日雁回睁眼的时候,那装可怜的小骗子早已醒了,若无其事在窗边地上打坐。

只是两位嘴唇上都留着点昨晚互相撕咬的痕迹。

雁回扯了扯唇角,痛得“嘶”了一声,抬手碰碰肿起来的下唇,心里也不知是生气还是别的什么滋味,眼睛迎着晨曦微微眯起来,目光扫过那人身形,在他嘴唇上停留了片刻,随后开口打破了沉默:“喂。”

那人没动。

雁回想了想,又喊:“天曜。”

这下动了。天曜睁开眼静静地看过来,又是那对黑漆漆的瞳仁,一点看不出别的心思。

雁回也盘起腿,问他:“你昨天怎么回事?”

此事再极力遮掩便狡诈太过,显然天曜暂且不打算彻底得罪雁回,倒很快老实说了:“我先前渡劫未过,至今深受其害。月圆之夜身体疼痛,你们玄门人的血气能让我好受些。”

“什么劫?”

他顿了顿,偏过头低声道:“情劫。”

这妖龙与素影真人之间的事情,算得上是一桩秘闻。雁回年纪不大,听完不禁咋舌,回忆起昨晚这人状态,又上下将他扫视一遍,心里倒真有些可怜他了。

只可惜这点怜惜之意没来得及落地,又给这没心肝的小骗子两剑捅死了。

下山以后的日子着实过得跌宕,雁回拖着伤体拼命游回岸边,整个人湿淋淋的爬上来,脱力地倒在湖边草地上,缓过一阵失血和透支的晕眩,牙齿已然要被她咬碎了。

辰星山上弟子们心性单纯,就是常与她作对的子月师姐,也不过是明目张胆地言语挖苦。在山上生活了这好些年,雁回倒是忘了人是多狡诈的一样生物了。

而人妖并无分别。

回了那蛇妖的小院子,雁回瞧着那蛇妖紧张又忙碌的身影,随即又将视线放在了刚被放在床上的妖龙身上。

小骗子瞧起来受的罪不比她少,头发湿成一绺一绺搭在苍白的脸上,眉头紧锁,晕得也不大踏实,身体时不时抽动一下,好似筋骨都活了,在他身体里反抗。

这种情形不算稀罕——小骗子是个凡人躯体,要与龙骨强行适配,不是一柱香、一盏茶的工夫。

雁回瞧完了小骗子,旁若无人地在床边坐下,对那蛇妖道:“你这儿有没有衣服,借我换一身。”

蛇妖也不记仇,对她没什么敌意,只点头道:“有,我去给你拿。”

待蛇妖走了,雁回转头看看床上躺着的人,抬手捏住他清瘦的两颊,左右摆弄了一轮,这人还是晕着,一副柔弱得任她拿捏的模样。

被骗了好几次,还险些送命,雁回已经懒得相信这副骗人的模样,冷笑一声,暗自道:“我向来有恩报恩,有怨报怨,你欺我多次,还险些要了我的性命,我是当真想有一桩算一桩,也往你这心口捅上两刀。”

她放开这人漂亮惑人的脸,手放在他心口,想感受下这妖龙究竟是不是真的没心没肝,刚巧他龙骨作动,带着他整个人抽了一下,人还晕着,痛苦的低吟声也就不受控制地冲出了齿关。

雁回愣了愣,两种不知名的思绪在脑子里打了起来。也不知是哪方打赢了,雁回愤怒非常,单手握拳在天曜心口狠狠捶了一下,咬牙道:“等你醒了,我再找你算账。”

等到小骗子醒来算账,已经是三天以后了。

天曜这回一晕就晕了三日,期间龙气四溢,人骨搏斗,动静着实不小。而龙骨总算在第三天午后被驯服,服服帖帖地呆在了天曜身体里。

雁回是感觉不到所谓龙气的,她只瞧见那蛇妖阿茶不敢进门,即使进来也畏畏缩缩,发抖如筛糠。问他,他说是天曜灵力不足,压不住龙气,弱小的妖怪会畏惧。

雁回:“那厉害的妖怪呢?也畏惧他吗?”

阿茶觑了雁回一眼,支支吾吾道:“龙主乃千年灵龙,是万妖之首,只要同为妖族,自然心怀敬畏。只是……”

“只是什么?”

阿茶没正面回答这个只是,颇为郑重地把雁回拉到门外,沉声道:“雁回姑娘,往后你帮龙主找齐身体,需千万留神。龙主此时身无灵力,需要旁人照拂一些……”

雁回一脸疑惑,打断他:“谁说往后要帮他找齐身体?”

阿茶反倒更加困惑:“你不是一直与龙主一起吗?”

还不等雁回讲清楚自己与妖龙毫不相干,屋里忽然一阵响动,他们正在讨论的那人拉开了门。

阿茶大喜过望:“龙主!你醒了!”

雁回见他出来,立马闭了嘴,目光扫过他苍白的脸,和扶在门框上的手。这人看起来依然虚弱,一副随时都会晕过去的德行,但眼睛格外地亮,比起前些天黯淡又漠然的眼神,此时简直亮得摄人心魄。

天曜只看了雁回一眼,很快就移开了目光,对阿茶简短道:“流火珠。”

阿茶喜出望外,连走带跑地去拿来了流火珠,眼巴巴地看着天曜如何修复。天曜倒不说废话,拿过碎成一地的流火珠,稍稍催动灵力,碎片便笼罩在了金色的氤氲里。

雁回也有些好奇地凑近去看,刚把头探过去,天曜就往旁边让了一些。雁回乐得他体贴,瞧着金色与火红的光芒交织,煞是好看。凑得又近了些,鼻端忽然闻到了一缕似有似无的甜香。

雁回一愣,不确定气味从何而来,下意识抽了抽鼻子,刚闻到,天曜便不着痕迹地侧身往旁边挪了挪。

这下雁回明白了:是那蛇妖说的所谓龙气。

她抬头看向天曜,那人神情平静,四周有金色氤氲缭绕,似有神性。

半盏茶的工夫,氤氲散去,露出了恢复如初的流火珠。

阿茶颤抖着拿过流火珠,几乎千恩万谢,捧着那宝贝就往外面冲去了。

雁回正要追出去,看看阿茶要救的是何等人物,才转身,身后就叮叮哐哐一阵响。她一回头,方才还似有神性的小骗子倒在了地上,手边倒了一张桌子和几个瓶瓶罐罐。

眼见着他支起上半身都费力,雁回却没动,等他开口。天曜努力一番也没攒够力气爬起来,抬起头来,神色自若,望着雁回道:“劳烦,扶我起来。”

雁回给他骗得心生戒备,如今听他一句话心思就要转几道弯。她抱着手臂,缓步走过去,几步间把人看清楚了:手脚无力,犹在颤抖,看起来是真的连爬也爬不起来了。

没有立刻扶他起来,雁回蹲下,有些居高临下地歪头看他,道:“你不是才吸收了龙骨吗?怎么虚弱成这个样子?”

天曜费力地喘了口气,垂下眼帘,轻声道:“我饿了。”

雁回瞪了瞪眼,有些啼笑皆非。这几日天曜吸收龙骨吸收得轰轰烈烈,阿茶不敢往他边上凑,雁回自己粗枝大叶,倒也没想起床上那妖龙还是个凡人。她放下戒备,把人扶起来重新送回床上,又去厨房给他拿了些吃的垫垫肚子。

看着他安静吃完,雁回这才开口道:“你不打算给我解释点什么?”

天曜看她一眼,又很快收回目光,平静道:“你心口有我的护心鳞,不会有事。”

雁回下意识抬手放在自己心口,那里先天心脏残缺,但如今还健康活泼地跳着。

“素影要制的龙鳞铠甲,缺了护心鳞便是件废物。她在扒我龙鳞的时候,我用剩下的力气把护心鳞抽了出去。”天曜点了点雁回心口,“它落在了这里。”

雁回不知此时心里是什么滋味,顿了顿才问他:“那你为何先前不说?”

“以你的性子,说了你也不会跟我去取龙骨。”

这小骗子狡诈之余竟还十分诚实,几乎是把自己的黑心都挖出来给你看了。没瞧见之前恨他恨得牙痒痒,如今他坦诚相告,反而让人觉得他坏得不算让人太难接受。

自醒过来,他眼神就常常避着雁回,像是当真有些愧疚似的。

雁回看他垂着眼,显得睫毛又长又密,配着略显苍白的脸色,心里仿佛也被他用睫毛扫过,暗暗地发痒。鬼使神差地,雁回单手拂过他脖子,掐着他下颌两边,强迫他抬起了头。

此举格外失礼,天曜抬手便抓住她手腕,将这人的手拉开了一段距离,眼神冰冷,问她:“你干什么?”

雁回甩开他,捏捏手腕,也回敬以冷冷的眼神:“看你这个没心没肝的究竟对我有没有一点愧疚之情。”

僵持片刻,雁回软了态度,道:“算了,你的护心鳞救我一命,我本就承你恩情,你几次骗我又捅我两剑,如今就当还你了。”刚打算起身离开,却让人抓住了衣摆。

“抱歉。”

雁回颇为意外地上下看了他好几眼:“你竟然也是会道歉的?”

天曜抿了抿嘴,抱歉二字说出口后,之后的话便顺畅了:“我本不欲欺你,只是我有私心,非你帮我不可。自从我龙魂得以解救,在此已经等待了十余年,难得有此机会,我不愿放过。”

雁回略一思索,道:“你解封龙骨需我的心头血,便是需你自己的龙血。你先前是个凡人之躯,若我不在,你便始终无法拿到龙骨,可是如此?”

天曜抬眼看她:“正是。”

雁回被他的灼灼目光看得心虚,不合时宜的怜悯之心又悄悄浮上来了:他遭逢此劫,自然是又恨又急,本以为素影行事太绝,断了他拿回身体的念想,然而希望自己送上门来,又怎能不竭尽心思去实现?

雁回一看他,难免就联想到他身为灵龙却屈居于这小山村,还每逢月圆之夜承受一次扒皮抽筋之痛,恨意滔天却希望渺茫。越想越觉得可怜,雁回只好紧急掐断了自己脑中不合时宜的演练,还默念上了清心经。

天曜将她挣扎神色尽数收入眼底,雁回正心乱如麻时,他往前挪近了一些,轻轻扯了扯雁回的衣袖。

“雁回,与我一同去取回龙角。”

雁回闭着眼默背清心经,闻此一言忽然睁开眼睛,斩钉截铁道:“不行!”

天曜表情一滞,深吸一口气,继续道:“为何不行?”

雁回烦躁甩开他:“你再清楚不过!我知道你可怜,但此行凶险,恕我不能奉陪。更何况你已经拿到了龙骨,往后你养养身体,随便割一刀便是龙血,还找我做甚?”

天曜闻言并未反驳,只是仍旧拿那对黑色的瞳仁盯着雁回,态度并无松动之意。

如此雁回也只好装聋作哑,起身掸掸衣摆,道:“如今你龙骨拿到了,流火珠也修复了,打算什么时候与我去捉鸡?”

天曜在这村子里生活十年,日日都惦念着自己封在后山的龙骨。如今龙骨归位,倒也像是预示着他该离开了。

萧家老太年纪大了,总有寿满天年的时候。如今无病无灾,寿终正寝,其实也算是福分。

更何况天曜与萧家老太这场情分本身就是偷来的,拿了龙骨,天曜便得起程离开,从此再无瓜葛可言,萧家老太活着还是死了,对他而言又能有什么影响。

只是雁回看着那没心没肝的妖龙抱着萧家老太的遗体静静流泪,一时也说不出刻薄的话来。

两人为萧家老太办了场简陋的葬礼,因着各有心事,拿来两壶酒,他们竟毫无芥蒂地对饮起来。

“有时我真看不透你。”雁回醉眼朦胧地看着身边的人,“说你冷血狡诈也不是,说你重情重义也不是。”

天曜默然,半晌才道:“有什么分别吗?”

“你说没有便没有吧。”雁回摇晃着酒壶又与他碰了碰,继续道,“虽然你对我多有欺骗,但我可怜你身世凄惨,也就不与你计较了。只是我还有个问题想问你。”

天曜偏头看她:“什么?”

雁回揽过他肩膀,颇为痛心道:“你都被肢解成这样了,怎么还活着啊?”

天曜定定地看她醉意朦胧的样子,面上并无一丝感怀,些微的醉意被眼里的冷静划了个稀烂。他凑上前去,在雁回耳边轻轻道:“为了遇见你。”

雁回喝多了酒,好似一时没听懂他话里的含义。但二人离得如此之近,一呼一吸都在交缠。雁回晕晕乎乎地瞧着天曜那张颇合自己心意的漂亮皮囊,嘴里只道:“真是喝多了……”随即倾身,吻在了妖龙凉薄的嘴唇上。

天曜似乎没料想到如此发展,眼里显而易见地闪过一丝惊愕,但随即了然了,也不推开雁回,任她予取予求地吻了一阵,事毕眼疾手快地接住了醉晕过去的雁回。

自离开铜锣村时闹翻以后,雁回再未与天曜有过一句话的交流。只是不交流归不交流,不耽误天曜死皮赖脸地跟在她身后。一月过去,雁回偷跑过,找人阻碍过,甚至借环境灵力短暂地御剑过,都没能甩掉这条跟屁龙。

奔波了一月,离雁回要去的永州城也不远了。出了这座城,再往南走个两百里,穿过一片森林,便到达永州城的地界了。永州是人族的大城,前些年雁回来时便守卫森严,对妖族进出严防死守,如今玄妖之间矛盾只增不减,天曜即使有心,也是万万进不到城里去的。如此想来,雁回也开始对跟在身边的妖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这厢出了城,进了森林,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雁回寻了片空地,架起柴堆,才拿起火石,一小团火苗就落到了柴堆里。

雁回抬眼,那妖龙尽自己绵薄之力点燃了柴火,绕过火堆,径直走到雁回旁边坐下了。先前雁回刻意甩开他,这人再快也要大半日才能跟上来,又因着凡人之躯,体力比不上专修体术的雁回,跟上来时虽表现得平静,实则额角挂汗,脸色都有些苍白。如今倒是让龙骨把身体温养好了,脚程跟上来了,脸色都好看了许多。再仔细瞧瞧,还是个少年人身形,但身高拔高了一些,头发也长了。

雁回这次没急着走,也没赶他,捡起树枝拨弄柴火,让火烧得旺些,漫不经心道:“跟了这么久,你那龙角的位置有眉目了吗?早些去办你的正事,跟我再久也不会帮你的,别浪费时间。”

天曜看她一眼,收回目光道:“无妨,顺路。”

究竟是真顺路还是假顺路,雁回也懒得与他辩白,草草吃了些干粮果腹便睡下了。

再睡醒时身边人便不见了。

雁回睡得不熟,感觉地上闷闷地震了一下,立刻睁开眼睛,瞧见不远处惊起一群鸦雀。再往旁边一看,睡着前还乖乖坐在那的小骗子不见了。

这还是天曜第一回主动离开她跟前,雁回心里正犯嘀咕,复又想到这不是绝好时机?正巧小骗子走了,自己也正好甩开他进城,从此大路一边各不相识。再抬眼一看,此时月上中天,明晃晃的满月正悬在头顶上。

脑子里闪过上次满月时的情形,雁回良心触动,正踌躇着,忽地心口一痛,眼前一花,瞧见了婆娑的树影——和直直扑过来的一只巨型奢比尸!

雁回倏地站了起来,心道不好,这是那小骗子的视角,她通过护心鳞看见了。再看一眼头顶上的满月,雁回一咬牙,心里骂道,这家伙偏偏挑今夜出逃和其他妖怪对上,又故意让她看见了,可别是故意拿捏她的善心!但无论如何,雁回不能眼睁睁看着这小骗子给自己弄死了,心急火燎地折了根树枝御剑赶过去了。

天曜这边的情形的确是危急。他从踏入这片森林起就知道有此一遭,这块地界灵力充沛,又无人管辖,自然会聚集一些妖怪和邪修。雁回想的没错,他了解雁回心地善良,容易心软,既然死缠烂打与威胁俱不管用,索性拿自己的命赌一把——只要她肯来,这羁绊就结下了。

只是这月圆之夜属实是难熬了些,二十年前被自己所爱之人扒皮抽筋一次倒也罢了,如今还要他每月受此一次折磨。他踉跄着林子深处跑,身体上无一处不痛,剥皮,抽筋,扒麟,剜心,斩角……除此以外,胸口仿佛仍旧插着那把素影的剑,寒意刺骨,剑气肆虐,痛得他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月圆时他身体都被寒气和疼痛拖住,如今能在奢比尸眼皮子底下逃出这些距离已是不易。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天曜心中警醒,咬着牙强行改变方向,往身侧躲了躲,终究还是没躲过这奢比尸的一击,刀柄擦着边过去,人也被强劲的妖风掀飞了出去。

天曜在地上滚了几圈卸力,仍旧觉得胸中气血翻涌。眼看着奢比尸扑过来,避无可避,只能勉强爬起来结了个印。只是灵力薄弱,这层防御没撑上一呼吸的时间就被攻破,天曜脸色一白,妖力击碎了防御,狠狠打在胸口,逼得他倒飞而出,人还没落地先吐出一口鲜血。

至此,还没见着雁回的影子。

恍惚间又被那奢比尸拿利爪抵在了树干上,他偏头咳出一口血,只觉浑身发冷,胸口却是灼烧般的痛,呼吸间都是血的甜腥气。好容易从发昏的头脑捡回来一点意识,心里跟着升起一丝自嘲来。

竟沦落至此,要靠欺骗和装可怜来哄一个无辜之人替他卖命。

视线散乱,几乎什么都看不清,天曜索性闭上了眼睛,嘴角勉强动了动,暗自苦笑,心道万一她没来,死了也就死了吧……倒落个清净。

这奢比尸心智不太聪明,对待弱小的灵龙跟玩具一样,歪着脑袋观察了半天,又松开爪子让他摔在了地上,扬起一阵尘土飞扬。随即像是受了什么命令,突然凶相毕露,咆哮一声就挥起利爪,打算将灵龙斩于爪下。

只是天曜迟迟没能感受到身体被切开的痛,只听得一声沉闷的碰击声,那利爪带来的妖风都在他面前停了。

随后是熟悉的声音。雁回头也不回,拨冗问了他一句:“你没事吧?”

天曜心头一跳,睁开眼睛,少女的背影逐渐清晰,迎着清冷的月光,甚至帮他挡住了一丝月光带来的寒气。

他闷咳一阵,牵出胸口一阵剧痛,反倒轻轻笑了——他就知道,他赌赢了。

赌赢了不代表一切危机都解除了。雁回两脚将奢比尸踹了出去,趁着它还没爬起来的功夫,利落地从地上拽起半死不活的天曜,忙不迭地逃命。

满月还在天上挂着,一番打斗又受了伤,此时天曜能被雁回拖着逃命纯粹是强行吊着一口气。雁回听他呼吸粗重,喘息中带着点痛哼,探手一摸他背后,俱是冷汗,衣服都湿透了。

雁回生怕他直接痛死了,眼观六路,寻了处隐蔽的山石,放他靠在了石壁上。

看他脸色惨白,嘴角挂血,一副可怜模样,雁回心脏也跟着砰砰直跳,她只当是劫后余生,教训他道:“你明知今晚是月圆之夜,我又没赶你,你到处跑什么?”

天曜缓过一阵剧痛,喘了口气,抬眼看着雁回,哑着嗓子道:“你不是不管我吗?”

“感谢我有颗该死的良心吧。”雁回分神注意着周边的动静,皱眉看他一眼,“你不会是故意利用我看你可怜,博同情吧?”

天曜没回答她,这一轮满月何曾放过他一分一秒,才缓过来一口气,剧痛又接踵而来,顺带牵动了才受的内伤。如此实在是支撑不住,身子靠着石壁往下滑,让雁回眼疾手快地接住了。

雁回正担忧他如今的状况,忽然被他抬手搂到跟前,这半死不活的小骗子忽然在她耳边喘气了!

雁回头皮发麻,正打算推开,却听他轻声在她耳边道:“追来了,不只有妖,还有……”他闷闷地咳了一声,继续道,“……还有一人,来者不善。”

雁回自己并未感受到其它气息,也顾不上他是如何千里辨音,简短道:“调息,闭气,去水里躲躲。”

一阵不大的落水声后,两人的气息便消失不见。

水是活水,一路蜿蜒到了森林边缘。约莫半刻钟后,在河水下游,雁回噗地一声露了头,随即她拖着某位伤号,爬回了岸边上。

天曜躺在草地上,似是晕过去了。雁回在他胸口按了一阵,才偏头咳呛出一口水,随即一声低吟,痛得蜷缩起来。

雁回心情复杂地看着他忍痛,想起他先前所说,玄门人的血能让他好受些,抬起左手,右手掏出腰间挂的匕首,在手指上划了一刀,鲜血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她蹲下身,把人翻过来,带血的手指按在了天曜痛得毫无血色的嘴唇上。

那人痛得神志不清,嗅到雁回血的味道,勉强睁开眼,张嘴将雁回的手指含住了。

雁回感觉到手指被温热的口腔吸纳,指尖抵在了柔软的舌肉上,看着小骗子漂亮的眉眼间的痛色,心如擂鼓。

“小骗子。”她轻声说,“我知道你在算计我,你算计得了我的心,也算计得了这份欲望吗?”

地上的人眼神散乱,似乎是听到了,又似乎是没听懂,吞咽的时候舌面下陷,带着雁回的指尖和心都一同陷下去了。

雁回抽出手指,指尖的伤口微微泛白,带出丝丝的痛和痒,她也不在意,手顺着下颌划下来,划到胸口,抓住衣襟把人上半身拖了起来,另一只手扣住他后脑,把正微张着喘息的嘴唇送到了自己唇边。

天曜从疼痛间隙中捡回神智,有些费力地抬起手,去推雁回肩膀。雁回感觉到他推拒的意图,便直起身,放开了抓着他衣襟的手,任他仰面倒回草地,居高临下地望着他。

倒在地上未作任何缓冲,受伤的内腑似乎都震了震。天曜偏头咳出一口血,眼神反倒清明了许多,才咳过血的嗓子十分沙哑,开口道:“……你在干什么?”

雁回一笑:“在让我自己高兴。”

随即她撩起衣摆,跨坐在天曜身上,一手撑在他脸侧草地上,一手轻松捏住了他咽喉要害。天曜本就气力不支,感受到掐着自己喉咙的手微微使劲,喘息都变得艰难起来,只能抬手扣住雁回的手,不解又愤怒地瞪着她。

雁回歪头看了他一阵,瞧他苍白的脸色多了点血色才松了手,感觉到那人挣扎的力度,收腿下压,正好制住他几处大穴。她抬手在他额头上弹了一指,道:“怎么,不是你算计我救你?如今我于你有救命之恩,你用些本事让我高兴,往后哄我与你去取龙角,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

天曜挣扎不动,周身疼痛又席卷而来,他几乎熬得眼睛都红了,哑着声音对雁回道:“我没有要你……”

“没有要我救你?”雁回俯下身,几乎与他鼻尖相触,“你知道你如今身怀龙骨,吸引妖怪,你最好保全自己的法子就是呆在我身边,遇到危险时将我推出去。”

天曜沉默半晌,也不知是在忍痛还是在努力思考雁回的话,随即才低声道:“我提前感知到有东西过来,不想牵连你。”

雁回盯着他的眼睛,唇角弯起来:“又在撒谎。”

天曜不想与他辩驳这件事究竟谁说的才是真相,只是问她:“你怎知道妖怪是被我吸引而来?”

雁回不回答他,鼻尖偏过他脸颊,落在了颈侧——有一股馥郁的甜香,宛如一道绝顶美味的大餐。

阿茶当时并非是畏惧天曜身上所谓的龙气。雁回幼年孤苦,最会瞧人脸色,阿茶眼里的不是畏惧,而是克制,克制自己想要吃掉天曜的本能。

雁回嗅了嗅这味道,喃喃自语道:“好香啊……”随即一口咬在了天曜颈侧。

天曜闷哼一声,雁回感觉到他整个身子都绷紧了,甚至细细地颤抖起来。雁回自然不知他是什么感受,只随自己地心意啃着他颈侧,嗅着他身上特有的甜香,几乎上了瘾。手在他身上摸索,灵巧地解了他腰封,顺着松开的衣襟摸到了里面去。

天曜声音都变了调,焦急地喊她:“雁回!”

才一摸到他皮肤,雁回便道:“好凉。”随即才回应道,“别喊,你是想把奢比尸喊过来?我看过不少话本图册,知道如何做,说不定你过一会儿就不痛了。”

天曜险些气得一口气喘不上来,咬着牙关深吸一口气,顾不上胸口霎时炸开的痛楚,屈起手肘直击雁回面门。

雁回连忙避开,眼疾手快地抓住他手腕压过头顶,听见了他没能忍住的一声痛吟。雁回瞧着他发红的眼眶,俯身去亲他眼睛,随即又吻住了他嘴唇,舌尖侵入,尝到了他口腔里的血腥味。

她不是不懂天曜的惊愕,只是她心口仿佛有一团火在烧,兴奋得要疯掉了。

此时雁回已经顾不上谁骗谁,谁欺谁,先前的惊愕、愤怒、失望、怜悯、心动、欲望……全都烧成了心口的一团火,烧得周身燥热,头脑发昏,搜遍全身也只剩下了一个念头:妖龙惑人,需吃掉方可解馋。

天曜在咬她,她倒没感觉到痛,索性咬回去,一来二去厮咬得十分得趣,还是先开口咬人的那方败下阵来,要脱离她呼吸些空气填充肺腑。雁回只是放他喘了两口气,又重新咬上了他下唇,一手制住他手腕不许他乱动,一手探入他衣襟,在冷如冰雪的皮肤上抚摸游离,如此一来,身下那透着寒气的人好似还真解冻了一些,在她近乎滚烫的掌心下细细地发抖。

雁回忽然察觉到身下的人挣扎幅度小了,抬起头来一看,他眉头锁着,眼睛却阖上了,只剩胸口起伏,和近乎微弱的呼吸声。雁回放开他手腕,也没见动静,想来并非是诈降,是真的晕过去了。

无论是气急攻心,还是伤痛太盛,都该让他歇着了。只是雁回心口那团火越烧越旺,丝毫没有灭下去的趋势。她狠狠闭上眼睛,又用力睁开,目光灼灼地扫过他松垮衣襟下面的胸膛,随即还是遵从心意,一口咬上了胸口殷红的茱萸,手在上半身抚弄了一阵,灵巧地滑进了腿间,找到隐秘的花穴,稍稍揉弄便探了进去。

即使是在昏迷当中,天曜似乎也感受到身下的不适,不知是痛还是如何,在雁回手下小幅度地抽了抽。

雁回此时顾不上别的,把人拉起来抱在怀里,低头咬在他咽喉,手上在他身体里进出来回,偶尔碰到某个得趣的地方,能感觉到那人在怀里抽动,昏迷中发出模糊的低吟。

月圆之夜寒气肆虐的身体,在这场粗暴的情事里,竟还真的渐渐暖起来了。

雁回弄得他在无意识当中泄了一回,忽地感觉四周有了点晨光,抬头一看月亮已西沉,她才如梦初醒,看着晕过去的那人一阵沉默,最终叹了口气,借着河水帮他清洗干净,整理好衣衫,把人放在背上,起身继续赶路了。

天曜在失去意识之后做了个梦。

雪山,满月,山巅上静立着的一袭红衣——再熟悉不过的场景,过去二十年里无数次出现在回忆中和梦境里。

他木然走过去,一步一步离那个红色身影越发近了,近到看清她嫁衣上的刺绣,她凤冠上的宝珠,她微笑的唇,她冷冽的眼,剑柄上的纹路,握剑手上的青筋。

太过熟悉了,即使他闭上眼睛也能记清一切细节。那把剑从自己心口插进去,搅动他内腑的血肉,随后又照原路穿出。他被一掌拍在胸前,倒飞而出,被早已备好的阵法困住,细长的冰棱从周身各处穴位贯穿,将他死死钉在原地任人宰割。

二十年来午夜梦回,天曜都清晰地记着心口的冷意和痛楚——那样的痛,让他分不清撕裂究竟是来自内部还是外部。

他睁开眼,素影已然撕了那件让她恶心的红嫁衣,一身素白地朝他走来。她走得那样慢,仿佛时间和空间都被无限拉长,身体上的痛楚也被无限延期。当素影终于走到他面前时,天曜视线都模糊了,感官里只剩下了天地间苍茫的白,以及切割着裸露皮肤的凛冽风雪。

记忆中的折磨没有如期到来,他感觉素影冰冷的手抚上了他的脸。

他聚焦起视线,素影的脸与记忆中别无二致:美得动人心魄,也冷得令人胆寒。从前他爱她清冷,往后他恨她冷酷。

素影本该以这纹丝不改的冷酷唤他妖龙,道明这场婚礼其实是他的葬礼的真相,可是这次却没有,只是冰寒的眼神刺入他眼底,冷得魂魄都在他体内颤抖起来。

随后他感到腰间一松,素影拿剑挑开了他的腰封,剑尖停在他咽喉,随即划过颈窝、胸口、腹部,所过之处留下了一道道细小的血痕。

脸上冰冷的手离开了反倒让他松了口气。素影从不碰他,她带来的东西里,伤痕比温情更熟悉。

随即一句短促的痛呼冲出喉咙,天曜全身都绷紧了,奋力挣扎,只是素影早已用冰棱将他钉死在一处,如何挣扎也难以脱身,被贯穿的伤口撕裂开来,鲜红的血滴在雪上,带来一阵阵钻心的疼痛。

素影不言不语,她倒转剑尖,将剑柄送进了天曜腿间。

身下的痛楚并不及身上其它处的伤口,只是天曜一瞬间受此侮辱,脑中一切思绪都轰然炸开,他不顾撕裂的伤口,咬牙切齿地喊道:“素影!”

素影头也不抬,挥手仍出一团灵力,将天曜扬起的上半身打了回去。天曜顿时口鼻皆窒,待到灵力散去才猛地呛出一口血。而素影依然不紧不慢地将剑柄往他身体里送,六寸长地剑柄,几乎完全没入。

天曜只觉自己要从腿间开始被劈成两半,张开嘴也吐不出一个音节,胸口剧烈起伏,内里血气翻涌,一偏头就又吐出一口血来。

素影只是低头看着自己的剑柄没入他身体里,又缓缓地往外抽。在往外抽的过程中仿佛碰到了什么地方,天曜整个人剧烈地抖了抖,连带着牵动伤口,流出的血将雪地染得越发凄艳。

素影此时才开口说了第一句话。她看着天曜委顿的神情,冷冷地道:“妖族当真天生淫贱。”

天曜闻言,只是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便闭上了眼睛,整个身子都微微地颤抖起来。

而后素影便用那剑柄在他身体里反复抽送,天曜只觉身体被反复劈开,一动便是钻心的痛,如此过去好半晌,在这天寒地冻的雪山上,天曜出了一层又一层冷汗,身上的红衣都被打湿,黏黏糊糊地贴在了身上。

折磨到后面,身体似乎已经适应了入侵的剑柄,痛苦减弱了,却有一些隐秘的快感开始浮现。天曜对此无所适从,颇为难受地喘了几口气,想要挣脱开冰棱去阻止素影,周身却没剩下一丝力气,只能徒劳地任凭素影如此折辱自己,由着陌生的感受冲击着大脑和身体的每一寸。

素影似乎变得不耐烦起来,一下比一下进得更深,几乎要把他五脏六腑都捅穿。在此期间总有碾过某处花心的时候,每每经过,天曜都忍不住从喉咙里挤出一句低吟,手徒劳地在虚空中想要抓住什么,最终都无力放下。

方才还冷汗涔涔的身体缓慢而坚决地燥热起来,脑中也昏昏沉沉,稀里糊涂地去挪动着可活动的身体,随着素影的动作去迎合。这陌生的感受与欲望几乎击垮了天曜的防线,他眼眶发红,出声都带了哭腔:“素影……你停下来……”

素影充耳不闻,只是玩着手上的剑,将剑柄一遍一遍送进他身体里,在他身体里横冲直撞,时而捅进最深处,瞧着剑柄头部在人小腹上显出痕迹,时而碾过最为敏感的地方,带出一阵身不由己的颤栗。

天曜在这蛮横的折磨下无助地仰起头,张了张嘴,感觉到脑中轰然一片空白,由身下炸开的快感爬到了身上每一寸,令他无意识地痉挛起来。

素影在此时抽出了剑柄,冷冷地看着他狼狈的丑态,举起了剑。

胸口一阵剧痛,天曜猛地睁开了眼。

视线过了好一会儿才缓慢地聚焦起来,他大口喘着气,渐渐看清了眼前的景象——横梁木,天花板,身下是略硬的床榻。

这里不是龙谷雪山,是客栈。

他也渐渐回忆起了先前发生的事情,是了,他跟着雁回一路到了近永州地界的森林,恰逢月圆之夜,他遇到了一只巨大得过分的奢比尸,而后……

剩下的记忆无波无澜地显现在脑海里,天曜沉默一阵,心烦意乱地闭上了眼。

门“吱呀”一声,少女的脚步声传了过来,一直走到床边,桌上笃的一声放下了一个瓷碗。天曜听见熟悉的声音低声道:“都晕了一天了,怎么还没醒?不是病了吧?”随即便伸手来探他额头温度。

天曜呼吸一滞,偏头避开了。

“好啊!”雁回把手收回来,“这不是醒了吗?”

天曜只好睁开眼睛,看清了雁回的身影后顿了顿,才开口道:“是你把我一路带过来客栈的?多谢。”

雁回道:“不谢。你晕了一天,先把这碗汤喝了。”

天曜侧身想要起来,才一用力,胸口便一阵撕裂的痛,顿时手臂失了力气,险些栽到床下去,雁回连忙去扶,费了些力气让人靠在了枕头上。

天曜痛得眼冒金星,气都不敢喘得太重,以免又牵动内伤,忽然感觉到雁回扶着他的手臂一僵,颇不自然地与他拉开了距离。她转身端起汤,递给天曜道:“给,你自己能喝吧?”

喝汤自然是能喝。天曜看出她尴尬,接过碗后也垂下眼,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我知道,昨天的事情不是你的问题。”

雁回见他若无其事地把昨晚的事情拎出来,尴尬得头皮都要炸了,但此时也只好硬着头皮道:“没有,是我昨晚发疯,轻薄于你。你要是觉得不能接受,正好一拍两散,我也不会再纠缠。”

天曜摇摇头,但也不多纠结于雁回的用词,道:“护心鳞与我龙魂相连,感应到龙骨后想回我身上,这才有所异动,操控了你。”

到底是被操控还是出自本心,只怕雁回也不甚清楚,既然天曜给了解释,雁回便顺着他的意不再辩解,沉默地看着他喝完了汤,再从他手上拿走瓷碗,又扶他躺下了。

躺下后胸口烦闷,天曜阖眼调整呼吸,随即睁开眼问道:“我们如今所在何处?”

雁回答:“永州城外的一个镇子里,离永州城最多不过五十里。”

“附近可还有你打不过的妖怪?”

“这可不好说。”雁回道,“永州城有我一个朋友,她那里或许有什么东西能遮一遮你身上的气息。”

天曜作势起身:“那便进城去找你那位朋友。”

雁回忙不迭把他按回床上:“千万别,我找过大夫来给你看过了,你伤势严重,最好先修养几天再做打算。”

天曜自己倒也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受了那奢比尸好几击,中间又是撞在树上又是摔到地上,内腑受震,伤势自然沉重。纵使忧心也无法,只得乖乖躺回去暗自调息。

夜里天曜睡在床上,雁回找店家要了一床被子打地铺,熄了灯便沉沉睡了过去。

天曜白日里睡够了,夜里睡不着,伤势暗暗发作起来。内伤发作时颇不好受,身上忽冷忽热,受伤的内腑好似有利刃在割。他有些费力地喘息一阵,看看床边睡得正沉的雁回,咬着牙把声音闷了回去。

如此熬了半夜,天曜在头昏脑涨中感知到了一丝气息,忽然睁开眼,心中警铃大作。

他出声唤道:“雁回。”

雁回仍睡着,嘟囔着梦话翻了个身。

天曜一咬牙,忍者胸口的剧痛爬起来,下床摇醒雁回,道:“醒醒,有东西冲我们过来了。”

雁回被他摇醒,本想发火,忽然侧耳听见了一阵脚步声,翻身坐起来,还未待她有所动作,听得一声巨响,房门霎时碎成了几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