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5）

那是一双饱含喜悦与感激的火红眸子。

长着一副少年面孔的男人像是喜极而泣，他双手小心翼翼地探了过来，却始终不敢触摸被放在襁褓里的婴儿。

独属于婴孩的咯咯笑声响起，男人眼中也亮起了璀璨光芒。

肉嘟嘟的小手像是好奇似地朝男人伸了过去，但由于手臂实在太短，只能在空中胡乱挥动。男人主动将手指伸到这双小手中间，满足了婴儿天真的好奇心。

“放开她！！！”

充满杀气腾腾的怒喊伴随着朱雀离火凝成的炎鸟，从远方的天空极速冲向将璇玑拥入怀中的沉晴颜。

沉晴颜的手指从璇玑的脸颊划至脖颈，她的眼中映着的并非怀中人的身影，而是那个长着少年面容的男人。

年糕般的小手抓住了手指却还是不肯满足，另一只空荡的手继续朝上探去。见此情形，男人微微弯身，想让自己的脸主动凑到那温热的掌心之中。

“从她身边滚开！”

当那只软乎乎的小手贴上那笑脸的瞬间，过去跪在襁褓前和正在向璇玑赶来的妖皇便忽地一顿。不过半息，他一边头脑便瞬间炸裂开来，猩红与白色混合成的浆液与头颅碎片像是一场小型的烟花，失去生命力的身体在逐渐熄灭的火星中向下坠去。

没了妖力，万米高空对于肉体凡胎就是下场凄惨的断头台。当妖皇还未丧失体温的尸体落到地面上时，他的身体已经破烂到和头脑无异。

谁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甚至很多人都没看见妖皇砸成一滩的尸体。

直到沉晴颜转头朝这边看，璇玑和其他人才顺着她的视线朝这边齐齐投来。

在看到那具尸体时，璇玑还没反应过来那是什么。

它怎么会是记忆里的那个人呢？记忆里的那个人永远意气风发，一身红衣飒爽无比，看着威风凛凛的，那双火红眼眸只有注视着自己的目光是充满自豪和温柔的。

璇玑花了好几秒才认出那是自己的父亲。

跟随妖皇匆匆赶回来的其他族长亲眼目睹了这一诡状，大家心中惊惧交加，谁也不知道妖皇为何突然暴毙，只清楚这一切肯定都是沉晴颜所做所为。

场间所有人都不敢轻举妄动，每个人都在奋力一搏和仓皇逃命之间摇摆不定。

“这这”璇玑瞪大的眼睛里充满无措，她不可置信地拽上沉晴颜的衣袖，像是质问、又像是祈求似的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为什么那是谁？”她不想承认现实，也不敢承认现实：“你做了什么？”

极度的混乱搅得璇玑大脑一片空白，强烈爆发的情感让她的肢体都僵硬了起来，甚至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在璇玑的神智冲破情绪之前，巨大的阴影遮蔽了月光，让场间笼罩在黑暗之中。

人们纷纷抬头，只见一座巍峨山峰浮在高空，偶尔还有细碎的土石和尘渣向下掉落。

一只蚂蚁能够搬起一只大象吗？

谁听了都会摇头。

可屠神剑不是蚂蚁，所以它不仅能搬起一头大象，还能挪动一座高山。

与这样庞大的山峰相比，屠神剑简直如飞蚊一般渺小，可它轻薄的剑身还是托起了整座山，即使没有人知道它是如何做到用那么小的受力面就能将一座巨大的山稳稳移到这里。

屠神剑朝上轻轻一挑，山体在空中停滞一瞬后便分裂开来，大大小小的石块土块掺着花草树木朝下急急坠去，犹如天石坠世。

逃命是大部分人的第一反应，即使对于妖族而言这些土石并不是什么无法抵抗的存在，但那股好似天空崩塌的震撼感加上先前妖皇身死的惊惧还是让绝大多数的妖族本能般地转身逃亡。

可还是有人觉得有什么东西要比自己的性命更加重要。

几十道身影穿梭在土石雨落之间，步伐飞快地冲向沉晴颜，他们挥舞着锋利爪牙，想要将眼前的目标撕碎咬杀。

而沉晴颜身姿挺拔，丝毫不惧四面八方奔来的敌人。

她松开大脑还处在一片空白的璇玑，后者僵硬地转了转头，动作好似生了锈的人形娃娃。

片刻后，璇玑声音嘶哑，像是：“你不杀了我吗？”

沉晴颜微微一笑：“这样的你，活着会更让我感到愉悦。”

对于神明而言，凡俗蝼蚁的喜怒哀乐、爱恨情仇，不过都是眼下一场身临其境的戏剧而已。

狂风怒吼、雷火交加，速度最快的琥亡冲出人群。他四肢抓地，猛地朝沉晴颜跃扑过来。

“血脉初始、金石齐鸣、野原虎啸、力拔山兮！妖法真身、现！”

随着他声音落下，一道雄伟的白虎虚影将他笼罩在内。青龙族族长眼瞳一缩，急忙大喊：“琥亡快躲开！”

震耳的风声让琥亡没能听清他的话语。就在他能够切割开世间任何坚韧的利爪触碰到沉晴颜的前一瞬，几道本该刺向沉晴颜的冰锥被落下的土石给撞了一下，前射的方向稍稍偏了几寸，正好破开金石气盾、刺进的琥亡头中。

白虎虚影随着琥亡眼瞳黯淡的光芒而渐渐消散，只剩半边脑袋的尸体砰然倒在地上。

沉晴颜看着他残破的尸身，道：“真是不小心呢。”

璇玑后领突然被人向后拉去，雀十叁不知何时靠自身的意志摆脱了煞气的侵袭，七窍流血的她将璇玑扔给急忙飞来的妖族：“别过来！跑！”

话音刚落，她浑身浴火，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沉晴颜的后脑勺，一掌全力拍向毫无防备的沉晴颜：“你去死吧！！！”

百层楼高的巨石轰然坠落，不偏不倚砸在沉晴颜的身后。

“哦？”沉晴颜像是刚有所感似的慢慢转身。她抬头，望向这块石头的最顶端，赞叹道：“真是好大的石头啊。”

沉晴颜先前说过的话语在此时才得到实现，场间碎颅满地，一个又一个诡异的死法让恐惧不断在众人心中滋生壮大。

“别害怕！”见在场仅剩的几人面露胆怯，癸武便高声大喊道：“她不是不能战胜的存在，我们之前伤到过她！”

“就算杀不死她，我们也要拼尽全力重创她！”他喊到：“就算我们不是弑神的英雄，也自有后来人能再创先人伟绩！！！”

听了这话，沉晴颜歪了歪头，语气平静道：“哦？你们真的觉得能伤害到我？”

“先前让你们划破我的衣袖，不过是在哄你们开心罢了。”她一只手抚上袖子上的破洞：“毕竟台上戏子若是没有干劲，又如何能认真取悦台下观赏的贵客呢？”

“神明之语都不仔细听。”沉晴颜像是嗔怪道：“我是过去、我是现在、我是未来，我是历史权柄的掌握者，是吞噬智慧与文明的恶虫。我为世界母亲最初的孩子，母亲育我虚无的拼凑躯体，赐我拨动长河之手，以我之眼观测世间万物，代我之口颁布神谕。”

“你们如何伤我？”她弯起的眼睛里闪烁着恶意的光芒：“我根本就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