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倒数一百天:以为初相遇(2)(1 / 1)

啊,真难受。

好不容易撑开沉重的眼皮,却因天花板上刺眼的日光灯照s,又眯起了双眼。

「你终於醒了。」耳畔传来一道温柔的嗓音,转头望去,他穿着一身白袍背对着我,手边好像还在处理些什麽。

「除了有少许零件浸sh,其他部分大致上没有什麽问题。」

我用手臂将身t撑起,让背部离开y如墙壁的平台,直直盯着他认真的背影,不敢发声。

「没有记错的话,那天,也一样下着如雪的细雨。」只见他转过椅子并徐徐起身,轻轻推一下黑框眼镜,「以後别再淋雨了,不是每次都和今天一样那麽好解决。」

有gu神奇的力量,似乎是来自潜意识,告诉我这时候应该要点头回应:「是。」

他递给我一件纯白se的连身洋装,也在我的脚边放了一双白鞋,「换上吧,我带你上楼。」

我跟随他的脚步走在y暗的楼梯间,他穿在身上的白袍就像暗处的微光,指引我前往正确的方向,明明是一副陌生的面孔,站在他的身後却莫名的放心。

「到了。」

那扇门的後方,是整洁的家具摆设和单调的se彩搭配,没有奢华的装饰,也没有金碧辉煌的设计,而是在简朴的气氛中带有一丝温馨。

他拉开一张木椅,示意要我坐下来,「等会儿仔细看,早晚你都得学起来。」

他从冰箱拿出两颗j蛋和一包吐司,把吐司送进烤箱,接着加热平底锅,滴入少许的沙拉油,j蛋轻敲锅缘,将其小火慢煎至金h,两颗完美的荷包蛋起锅。

这些画面都自动储存至档案夹里了,宛如一台相机在脑中,不停地按下快门,捕捉每个瞬间、每个动作,一览无遗,将它们好好保存起来。

他小心翼翼地把食物装盘,最後倒了两杯热咖啡,一桌简单的早餐大功告成。

「好险能让你吃人类的食物。」他将其中一个盘子推向我,「快吃吧。」

以前的机器人好像都是喝油或是更换电池以维持动力,油的气味实在是太刺鼻了,而且喝油多没创意啊,光用想的就觉得枯燥乏味。

原来这就是食物的味道,b喝油好太多了。

突然觉得,我的主人是温先生真是幸运。

如果我在一个会nve待机器人的地方,不知道会落到什麽下场,b如支解什麽的。

当我吃得正高兴时,温先生的一句话打破宁静,害我原本要送入口中的荷包蛋倏地滑落,「你知道,你是为了什麽而存在吗?」

大脑很快地替我安排好一个最佳的对答内容,无须再三思考,就能轻易地说出口,「知道,协助温先生您往後的生活,和处理您的後事。」

他微微莞尔,「很好,和我当初替你设定的一样,也就是我发明你的缘由。」

不知道为什麽,我可以这麽自然地将「後事」二字脱口而出,「si亡」好似在我的认知中,是一个十分ch0u象的名词。

而他的笑容,像是在掩盖些什麽似的,或许面对si亡,并不如他所表现出来的那麽平淡。

他的内心深处写上什麽样的心情,不论我再怎麽细读,也无从得知。

清晨的第一缕yan光洒落,穿透玻璃窗照映在他的侧脸,明明那抹笑容是如此温暖,但仍能从中察觉到几分憔悴。

「未来的一百天请你多多指教了。」

“──我的si期,将会在一百天过後”

通常在早饭过後,就见不着温先生的身影,过去几十天的日子皆是如此。

其实一点也不意外,我从不担心他是否会失踪,反正,能去的地方就只有那里了。

像他这样优秀的发明家,除了吃饭上厕所外,几乎快要和实验室融为一t了吧。

温先生交代给我的任务并不算太困难,事实上,只要准时备好三餐、维持屋内的整洁,闲暇之余再去整理整理後院的花圃,就能算是尽到自己的本分。

目前为止,我尚未受到温先生的责骂,能够稍微骄傲一下吧?

眼看时钟将要转至三点一刻,根据研究,这个时间点为享用下午茶最正确的时刻,是时候该去准备点心了。

「温先生。」生怕会打扰到正在专心做实验的他,只好控制一下敲门的音量,不忘拿稳手中的餐盘,就连脚步也刻意放轻了许多。

他似乎早已知道我来的目的,没有特别留意我所在何处,只是继续低着头维修一些机器,并不打算回过身,「就放那儿吧。」

温先生时不时转动脖子,一副疲惫的模样,总想立刻将他带离这间闷si人的实验室,「您要不要先上楼休息一会?」

「我等会再上去,你先去忙吧。」

虽然温先生已经这麽说了,但我仍停在原地不想动作,倒想瞧瞧他除了创造我,还能做出什麽惊为天人的神器来。

过了几分钟後,他用眼角的余光瞥见待在角落的我,「怎麽还在这?」

我耸了耸肩,「我的工作已经做完了,既然这样,那我就在这里陪你吧。」

「谁教你用这样的口气对主人说话?」

我的眼神毫无回避,不假思索地直言,「谁发明我的,就是谁教我的。」

温先生可能会从此时此刻开始,觉得十分後悔做出我这种不受教的烂机器吧,看来他是哭笑不得了,「…算了,那你就待在这里陪我聊聊天吧。」

我随手拖了一张圆型的轮子椅坐到他的身边,而他也终於愿意放下手边的工作,并拿下眼镜,好好放松自己。

「其实我很好奇,温先生您没有其他的亲人或朋友吗?」

「没有。」他淡然言之,脸上不带任何表情,「如果有的话,现在也已经不在了。」

见我一头雾水的模样,他不想浪费时间看我一人继续疑惑着,咽了口水接着说:「前阵子人们无一不陷入恐慌之中,因为有一种致si率极高的传染病正蔓延全球,遍及各个角落,有的人一旦染上这种病毒,转瞬之间就会病入膏肓,连神医也束手无策;如果幸运的话,还能再撑上几个月,亲眼目睹这段正在倒数的日子一点一滴地流逝,迎接si亡的到来,无从反抗,b如我。」

望着他光洁白皙的脸庞,深褐se的眼眸目光清澈,使我不禁思考着,这样一个年纪轻轻的男子,是有多成熟稳重的心思,才能把这段话述说得如此平静。

「估计现在还未受到感染的人类屈指可数了吧。」温先生叹了一口气,「你应该要惜福,能在有生之年见到仅存不多的人类。」

「像我这样聪明又贤慧的机器人也很少见啊。」机器不发威,别当我是破铜烂铁。原本想趁这个机会自豪一下,却被他无情的话语打回冷g0ng,「以後说不定多的是。」

啊,真是不好意思打扰了发明家的世界。

温先生缓缓举起马克杯,啜了一口杯中的咖啡,彷佛在思忖些什麽,「你知道,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是什麽吗?」

「听到您刚才这麽说之後,我认为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莫过於生与si。」

他轻笑,「是啊,在我遇见她之前,我也是这麽认为的。」

「什麽意思?」

「以後你自然会了解。」语毕,他拿起桌上的餐盘,就迳自上楼了。

今日的工作内容挺有趣的,至少我还算擅长苦中作乐。

只要从後院采收一些成熟的蔬果,晚餐就能多加点菜了。

去後院的同时,我也喜欢去花圃修剪一些花花草草,每当看见百花争yan的画面,都会有一种莫名疗癒的感觉。

温先生特别叮嘱过我必须细心地照顾好花朵区,尤其是向日葵花得更加留意,可见它们对他而言十分重要。

即使知道总有一天会凋零,它们仍会尽情地绽放自我,直到生命的最後一刻。

我在心中这麽想着,随意地瞟一眼前几天刚播下的种子,好像已经开始冒出一些neng芽了。

虽然我已经很专注地看着眼前需要去除的杂草,但耳边依旧不停地回响昨日在实验室的对话。

话说回来,其实也有点不公平。

温先生发明我、创造我,我身上所有的结构都是经由他一手打造而成的,他赋予我生命与思想,任何一点心思他都能了若指掌,而我却对他曾经历过的人事物一无所知。

我不知道在他发明我之前,他过的是怎样的日子,也想知晓为什麽这间空荡荡的房子如今只剩下他一人?

他口中的「她」,又是一个什麽样的人?

我引以为傲的敏捷思路似乎打结成一团杂乱的毛球了,差点把在一旁乖乖成长的花儿也给喀嚓掉了。

看来,还是等下次b较冷静的时候再来处理杂草好了,以免伤及无辜。

我抱着一篮新鲜的蔬菜和水果走回屋内,视线凑巧对上站在窗户旁的温先生,而他给了我一抹温柔的笑靥,好似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这份无名的情感,到底是什麽?

撕下日历,距离那天的到来好像还剩下一个月左右。

一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可能倏忽即逝,也可能度日如年,不知道这段日子对温先生来说,会是怎麽样的感受呢?

至少,我是不懂的。

我一手拿着抹布,另一手抓着j毛毯子,目瞪口呆地盯着眼前的这副画面,早知道是如此棘手的任务,我就不会那麽轻易地答应温先生了。

这是一间平时yan光照s不到的书房,里头充满灰尘,感觉像是几百年没有清扫过一样,但书本倒是排列得挺整齐的。

没事,我乐於打扫。

没想到温先生的藏书居然有这麽多,足以占去一间空房,且已塞满三个书柜了,甚至有些还没有位子放,堆叠在书柜旁的长椅上。

身为机器人的骄傲,我还是很靠得住的,三两下就拂去所有尘埃,擦过任何一点w渍,虽称不上焕然一新,至少也算乾净了许多。

当我正想放松时,位於书架最高处有一本白se书皮的书籍,在架中特别的显眼,想伸手ch0u出它,没料到我这双机械腿实在是太短了,勉勉强强也只能碰着书角。在踮起脚尖的情况下,眼看就快要g到它了,书本却在这时摇摇yu坠,吓得我立刻紧闭双眼。

霎时,一只手扶住快要掉落的书本,我的额头免於被撞出大洞的危机,「这本?」

转过身後,我的脸部正好撞进温先生的x膛,0着鼻子有些尴尬地道:「对。」

「拿好,下次小心点。」他将书递给我,便抱着一叠和实验相关的书籍离去。

救援真是及时啊,真好。

我轻轻地翻开书本的扉页,摘要的部分成功x1引了我的注意,虽是平铺直叙,却深深地刻在脑海中。

地球到太yan的距离,是1521乘10的8次方公里,最小距离是1471乘10的8次方公里,平均距离是1496乘10的8次方公里,而光速是每秒3乘10的8次方公里。

也就是说,如果太yan此刻熄灭光芒,地球上的人要八分钟後才知道。太yan熄灭光芒後的这八分钟,会和往常一样温暖。直到真正的黑暗降临那一刻,所有人都不会觉察这只是虚幻的温暖。──夏茗悠《八分钟的温暖》

「八分钟…」

在照顾温先生的这段时间里,多少会到户外晒晒太yan,不过还真不晓得yan光是什麽感觉,或许对我而言,那也只能沦为虚幻。

我将书本塞回原来的位置,好险没有拿的时候那麽困难。

在离开这里之前,目光正好瞥见房间的角落藏着一个正面朝下的相框,即使放在不起眼的地方,仍是被我的火眼金j盯上了。

我仔细地擦去脏w,感觉就像被遗忘许久,上头已积满厚厚一层灰尘。

正想把它翻过来瞧瞧,却被温先生突如其来的动作制止。

「别动我的东西。」他使出全力压住相框,不让我看见相片的任何一隅,「出去。」

那道眼神,是温先生从未表露出来的情绪,好似让我瞬间遗忘他以往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