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了想,又看了看身旁那位对他视若无睹的老父亲。
十分钟后。
“爸爸,爸爸。”嘟嘟小朋友羞怯地扯了扯老父亲的裤腿。
“干嘛,饿了?去找你妈去。”
“……”
小朋友又扯了扯老父亲的裤腿, “爸爸,爸爸……”
老父亲终于舍得看他一眼了。然后只一样就黑线了。
“方嘟嘟,谁让你穿妹妹的小裙子的?”
方嘟嘟低头羞怯了一下,显然没有意识到老父亲并没有在表扬他。
“我自己穿的。”说完,牵起十分紧的裙摆, “爸爸,我是不是很可爱?”
方令越哭笑不得地看着自己儿子穿着自家女儿的小裙子,明显不合身的尺寸,竟然被他硬穿上了,还一脸求表扬的表情。
这真的是他的儿子吗?
“去脱掉。”
方嘟嘟瘪嘴, “不好看吗?”
“妹妹才能穿裙子。”
方嘟嘟都要哭了, “我也要穿裙子!”
方可可小妹妹适应的发出一连串银铃般的笑声。方令越心就跟要化掉了一样,可再看一眼方嘟嘟。
小朋友还在扯裙子, “可是妈妈说好看的。”
妈妈还说他比妹妹都可爱。
妹妹可以穿的裙子为什么他就不可以穿。
生气。
“爸爸,你不爱我了吗?”方嘟嘟问。
方令越蹲下身,手搭在小朋友脑袋上, “爸爸怎么会不爱你?”
“那你为什么不让我穿小裙子?妹妹都可以穿?爸爸还给妹妹穿小裙子,我也要爸爸给我穿!”小朋友第一次说这样长的话,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方令越被儿子的傻气逗笑, “那是因为妹妹是女孩子。你是男孩,将来是要保护妹妹的。穿裙子不方便,不能保护妹妹。知道么?”
嘟嘟点头,又问: “那爸爸也爱我吗?”
手摸了摸小朋友肉肉的脸蛋, “爱啊!”
甚至至今都记得那个下雪的日子,那间病房,以及他们的第一次相见。仓促的,突然的,又带着惊喜的。
嘟嘟小朋友开心极了,咧着嘴笑。刚要扑进老父亲的怀里,展现一副父慈子孝的画面,没曾想婴儿床的那个他的傻妹妹突然哇哇哭了起来。
而老父亲方令越呢?
立刻站起来,全然不顾一旁还想炒热气氛的两岁半小孩。
“可可不哭,爸爸来了,爸爸抱!”
“我们怎么这么可爱呀,哎哟,爸爸亲,你也亲爸爸好不好!”
嘟嘟:好一副好爸爸乖女儿的画面……
第三次扯了扯老父亲的裤腿, “爸x”还没说出口,就听到头顶老父亲冷淡的声音。
“边儿去,自己玩。”
以及, “爸爸跟可可玩,好不好, ua!”
嘟嘟: “……”
愤然离场,只留下一句:爸爸,再爱我一次~
嘤嘤嘤。
hhhhhhh,我的老父亲哟,再爱我一次好不好~我们可怜的嘟嘟哦~
那是在遇到方令越前发生的故事,有关卫鱼一个人的故事。
住院治疗一个月后,卫鱼被接到舅舅家。乡下的两层楼房,很大的院子,种满了各式各样的果树。有太阳的日子,卫鱼便搬一把竹制的藤椅,在院子里晒太阳。下雨时,则坐在廊下的小板凳上看雨。那雨珠滴答滴答的落在地上,然后自四面八方汇聚到一处,一并流进了阴沟里。
那是一段怎样的日子呢?
大约就是所有人都假装岁月静好,却又在每次看到她孤独的坐在没有人的角落时,忍不住抛去一个同情的眼神。从始至终,卫鱼都沉默不语。
说点什么?
没关系,我很好?
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卫鱼很不好。
夜里睡不着觉,辗转反侧,甚至半夜都红着一双眼睛盯着空白的天花板发呆。偶尔侧过身,视线掠过漆黑的夜空。
无论是夜,还是她的心。
空落落的,所有的情绪都无处安放。
母亲曾经讲过这样的话。
——在舅舅家不可以哭,那不是我们的家。
因着这句话,卫鱼总是在泪水要夺眶而出时强行忍住。实在忍不住了,便藏在被子里,小心的默默地流泪,不出声,心里却痛得厉害。
这世间大约没有哪一种痛苦能比得了失去至亲时手足无措了。这世间明明那么多的人,可属于你的坚强后盾却再也没有了。你要自己学着成长,无论是通过哪一种途经,终究都是一种折磨。
因为人总会忍不住假设。
如果那时候他们在的话,或许自己会过得很好,做得更好。
就这样浑浑噩噩地过了一段时间,在此期间舅舅一直忙着替她办转学手续。
是冬天。
下了特别大的一场雪。
舅舅早上六点就出门,穿一件军大衣。卫鱼透过门缝,看着他打开红色大门,走进大雪纷纷之中。舅舅回来时,已经是傍晚。军绿色大衣被濡湿,黏上了不少雪片。
他笑着,叫她的名字,告诉她下个星期可以去学校了。
那个夜晚,舅舅的脸始终在脑子里晃呀晃呀。他说的话仍旧萦绕在耳边,卫鱼突然就想要哭了。她一边觉得愧疚,为自甘堕落的想法感觉抱歉。一边心里又有一种难以用言语表达的情绪在膨胀。就好像,明明在此之前她与父母之间还存在的联系,即使是阴阳相隔,他们仍旧有一个共同的家。然而此刻,她真的离开了那个家,并且在接下来的日子里都将要在另一个地方生活,就好像自己背叛了父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