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节(1 / 1)

更何况明代以后,襄阳城又经过多次扩建和加强。

故而,即使以重炮之威,想要一两日内打开突破口,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李过和沐显忠也做好了长久作战的准备。

在炮营之后,所携带的弹药辎重,数量颇大,随军除却光复中军、前军的十六师人马以外,还有正在武昌的外使宰相堵胤锡,从湖广征发的三万民夫组成的巨大后勤队伍。

春耕开始以后,各个战场所能使用的支前民夫数量大为减少,中路战场只被分配了四万人的份额,其中三万都用在了襄阳方向,可见堵胤锡和李过也是孤注一掷了。

尤其是重炮营的补给,仅炮弹,就是几十斤重的大铁疙瘩,平均每门炮配属五十发,就需要近两千匹骡马和三千民夫来进行转运。

并且重炮发射准备周期长,相较于一般中型野炮,每个时辰十五发到二十发的射速,重炮每个时辰能发射五发就相当厉害了,一般为了炮管寿命考虑,都控制在四发以内。

用了两刻多钟,每门炮旁,十来个军士官佐奋力伺候好大家伙后,在后方沐显忠的统一命令下,点燃击发火绳。

“咻……”

由于弹丸重量巨大,初速也不比野炮,看起来如同飞跃的羽毛球般,带着火热温度,在空中划出弧线。

“放炮,快!”

襄阳城墙上,仅剩的几十个清军炮位,也在身后将佐的勒令之下,点燃发炮,但那迸射的火光,在对面铺天盖地的霹雳雷霆映衬下,实在是微不足道,卑弱可怜。

“咔嚓!”

一枚重型弹丸,越过二百多丈距离,刚好冲到襄阳城角的城楼前,直接把城楼支柱撞断,砖石瓦砾飞射出数丈远,把周围五六名军士砸伤。

而失去了支柱的城楼,则在“吱呀”声中缓缓倾斜倒塌,横梁、砖瓦如瀑布般倾泻而下,将还来不及反应的二十多名清兵活埋在下面,只是传出几声惨叫呼救而已。

“蓬!”

城墙一旦被击中,虽然不会发生坍塌,和较大的墙体破坏,但城墙表面的青砖,被大块的剥离、破碎,化为烟尘碎砾,随着阵阵颤动,滑落进护城河中,激起片片水花。

在这种地动山摇的颤动下,原本静如平湖的护城河,都荡漾起波纹。

至于城墙上面和后方的清兵,更是宛若身处六级地震一般,站立不稳,这年头的人也大多没啥科学意识,面对如此状况,许多人心中都有些揣揣。

他们不是没见过火炮,但如此排山倒海的架势,还真是第一次见,很多年纪稍大的清兵,干脆跪在城垣角落,跪地合手念念有词,生怕哪颗炮弹不长眼,往他这里窜。

其实这种炮击对人员杀伤效果相当有限,就算打上一天,能杀伤个几百人就不错了。

只是对人的心理压力实在是大。

其实不止清兵,明军士卒隔着两三里的距离,看到这番景象,也议论不止。

“乖乖,这怕不是请来了大仙作法?”

重型炮弹划过空气所发出的尖啸声,顷刻间变为清兵心中梦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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炮击持续半日,至傍晚收工,襄阳城墙还是比之前的承天府强得多,虽然所用的火力是攻承天府时的三倍,但依旧没有对墙体造成致命伤害。

不过济尔哈朗并不觉得庆幸,因为他让人检查后,发现几处墙体已经出现变形……

不过好在,襄阳城并非孤军奋战,北面的樊城,南面的鹿门山,都是可以依仗的支点。

三月初一,樊城清军主动出击,一个营的新军从南门而出,隔江炮击明军襄阳围城部队侧翼,由于此时明军大部分炮营都聚集在襄阳城下,竟是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造成不小损失,伤亡数百。

接着又凭借马力,派遣三千骑兵,绕过襄水之畔,袭击高一功所部的后勤补给线,虽然没有造成太大损失,但也逼迫高一功分出两个营,来维护从枣阳到襄阳的水陆补给线。

一波操作下来,让明军侧翼疲于奔命,充分说明了襄樊六郡,为什么襄阳和樊城不能分家。

樊城位于襄水之北,但距离襄阳城不足十里的距离,若是有军队围攻襄阳,其侧翼必然就暴露在樊城守军的眼下,围攻樊城,同样如此。

故而,自古以来,欲图襄樊者,必须要两路齐下,如蒙元南征。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李过急令高一功,先将樊城围起来。

古时围绕襄樊六郡之地的征战,除却宋元以外,最着名的,莫过于关羽北伐的襄樊之战。

所谓“水淹七军”,就是此战所出的典故。

关羽也是在此战之中,得到《三国志》里,“威震华夏”的评价。

但事实上,其对手曹仁并非庸才,极为大胆的没有将防守重心放在襄阳,而是亲自引军驻守一水之隔的樊城,最后在魏将于禁全军覆没的情况下,坚守樊城,直到关羽被孙权背刺。

关羽伐襄樊之役

由此可见,樊城之于襄阳,是不可逾越的屏障。

可现在明军火炮主力都在襄阳城下,面对樊城颇为乏力,此番李过,也只能信赖高一功的能力了。

高一功为李自成妻弟,李过是李自成的侄子,故而二人不仅是旧交,也是亲戚。

此时李自成妻子高氏还健在,光复南京以后,朱由榔非常大方的给予这位当初,于李自成身亡,顺军旧部飘摇之际,勇于挺身而出,凭借自己的身份,维持顺军余部团结的妇人充分尊重。

在当初隆武帝册封一品节孝贞义夫人的基础上,追加一品雍国夫人,加授义郡公,俸禄待遇,比郡王爵。

顺军余部,作为当初围攻京师,逼死崇祯的“罪人”,其地位在明军当中本就比较尴尬。

但朱由榔所展现出的胸怀还是让他们感动。

李自成毕竟自立过,所以明廷方面纵使不再追究,也不好再追封什么爵位,故而朱由榔转而厚待了他的遗孀和亲属,给予高夫人的封号是“义”,也表现了朱由榔的态度,虽然昔日兄弟阋墙,顺军揭竿而起,不符合传统意识形态的忠孝,但在大义之上,没有降清,坚持抗争,当得起一个“义”字。

所谓“公以国士待我,当以国士报之”,对于如此种种,如李过、高一功这些,原本是诛九族也没话说的人,却被天子如此优待,封公拜将,授以一军节杖,提数十万之师,心中又岂能不图回报?

高一功从川陕之战后,一直驻守湖广,没有再立下突出战功,这几年实在憋得慌,得到李过军令,以偏师图樊城,心中未尝没有证明自己的雄心。

顺军和西军,早在李自成和张献忠还在的时候,关系就不甚融洽,如今虽然并归朝廷,但前军和左军之间,何尝没有竞争在?

这几年李定国带着左军屡出风头,眼见变成了“军中第一人”,此番北伐,天子亲征,御驾都往左军所在的东路去,前军上下将士,岂无砥砺之心?

高一功得令后,决心要在樊城打个漂亮仗,以告圣天子。

麾下所督四师人马,先是围拢樊城东、北两侧,却是不急忙于攻城。

樊城作为襄阳之副,千年以来,也被砌成了一座坚城,而高一功手里并无李过那边这么多重炮,强攻实属不智。

高一功先是带着亲卫骑兵,在城外,围绕一周,考量了大半日,未发一箭,就收兵回营。

直至晚间,盯着地图沙盘瞅了大半个时辰,才忽地传令。

“召各师总兵,兼炮营、马营参将来议!”

旧计新施

夜色暮下,吹角连营,只剩外围明暗哨卡按照操典规定,依次配置,监视樊城和襄水南岸的清军动向,营中大部分士卒已然休息,只剩零星火光幽幽。

正在此时,各师总兵,以及所属的炮营、马营参将被高一功派亲信传令招来。

一开始军制改革时,朱由榔是非常反对军中将领养亲兵的,觉得这是一种军阀做派,但后来被李定国、李过等人建议,朱由榔才逐渐理解。

这其实和什么军阀做派关系不大,很多时候,一名中上层将佐,调动到新岗位上,没有点亲兵使唤,还真是不行,这主要是和此时的兵员素质相关。

古代兵卒,大多是文盲,如果没有将领信得过的精干力量来压阵,很多事情都做不了。

故而朱由榔只是规定了一个具体数额,按照参将以上的各级将领职衔,来配属亲卫。

只不过不同于以前边军所用家丁制的,在于人员数量严格限制,且虽然这些亲卫的薪饷比一般士卒要高,但也必须由朝廷拨发,将领不得私发军饷,违者严惩。

按照规定,高一功作为都督,可以配备亲兵六百,这些人大多都是当初民军起事时的老弟兄,由于年纪大了,又都是文盲,缺乏指挥本领,高一功就收作亲兵,也算给予一份保障。

随着初春到来,惊蛰以后,整个长江中游就开始积蓄云雾,夜里也有些湿气,眼看就要下雨了,江汉平原,即将进入春汛时节。

今年湖广的气候还不错,并未春旱,雨量充沛,说不得有一场小丰收,只可惜由于多年战乱,肥沃的江汉平原却是抛荒多时。

灯火挑动,帐内光照明亮了些,十多名被点的将领都依次进入大帐。

帐中正立着襄樊周边的沙盘,这是战前枢密院根据锦衣卫情报折腾出来的玩意。

“枢帅刚才来了信,要我等必须尽快拿下樊城,诸位有何计较?都说说吧。”

李过给高一功下达的命令明明是让他先把樊城围起来,但高一功还是决定要寻机直接拿下樊城,以除后患,这也并非违背命令,因为李过信中也表明,若是能有机会攻下,自然更好,只是考虑到高一功手里只有四个师,且攻城火炮不足,还要防范南阳方向的清军支援而已。

一旁的总兵党守素出言道

“这樊城虽不如襄阳坚固,可亦非寻常府县可比,我军火炮有限,只怕能力未及啊。”

高一功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接着看向其他人。

总兵郭君镇则言

“未必,前日我带人打马试探清军守城兵卒,依我看,樊城狭隘,充其量,也就万余守兵,我军四师人马,如何弱势?”

“且樊城不比襄阳,护城河狭窄,或可用渠道爆破之法!”

此言一出,又激起许多讨论,有主张从李过那里借半个营重炮来的,也有主张在樊城北面高地堆个土坡,而后居高临下用火铳压制的。

大多都是以前明军和顺军攻城时的常用伎俩

而高一功不发一言,一边仔细聆听麾下将领们的发言,一边细细打量着眼前沙盘,足足过了半刻钟,才突然出口问道。

“锦衣卫那边的说法,清军大量兵马是聚集在南阳方面吧?”

高一功一语点出关键,攻取樊城,最麻烦的倒不是攻城,毕竟这事情明军这些年干了不少,樊城也不是襄阳,有的是方法伺候。

麻烦的是如何一边攻城一边防范自己的菊花不会被清兵捅。

这才是济尔哈朗采取策略的初衷,以少部分精锐扼守樊城、襄阳,而大部主力绿营及硕塞的镶红旗,则部署于南阳、新野等距离战场偏远些的侧后。

如果明军包围樊城,那南阳方面的硕塞就会带兵迅速南下,攻击高一功背后,届时前有坚城,后有敌军,就十分棘手了。

而若是想一边防范南阳清军,一边攻城,所谓“十则围之”,明军兵力不过是樊城守军的四倍,若是再分出一半阻援,又缺乏攻城火力,实在难办。

“要不,先把南阳的清兵引过来,解决这些个麻烦,再回头攻城?”

郭君镇思索试探道

一旁的党守素连连摇头

“那鞑子将领又不是狗,哪有这么蠢?没见到我们全力攻城,是不可能跑过来袭击的。”

高一功站起身来,看着那沙盘默默无言,突然似是想起了些什么,向众人问道

“离清明还有几日?”

众将一时面面相觑,这都督怎么还问上节气了?

直到队伍末尾的一名有些文化气,四十出头的中年将领回答

“回禀督帅,春分已过十日,尚有四日,便是清明。”